其後林氏家族統治王國接近四百多年,後來被火雲族擊敗,失去了皇位,但依然是王國的望族。王國歷九百一十五年,經歷皇權戰爭,血眼林氏重奪皇位,林肅陛下榮登大位。但這次林氏傳承不到百年便被其他的皇族推翻了,林氏重又回到民間。
如此起起落落,血眼林氏三次成功復辟,又三次被擊倒。在王國歷一千九百五十二年,血眼族再次向當權的蒙族皇帝發起皇權戰爭,結果失敗。因為血眼族太過強悍,堅韌善戰,蒙族皇帝決心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下令屠盡血眼部落,全殲血眼皇族——陛下,皇權戰爭失敗者被斬草除根的傳統就是從那次開始的——血眼族部落慘遭數十部落的圍剿,一百五十萬部落子民被屠,兩百多名皇族幾乎全部被殺,只有幾個逃脫,從此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陛下,我們所知道的血眼族的記載,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起血眼這個部族在兩千年間掀起的腥風血雨,紫川秀不由悠然神往。他問:「在屠殺中逃脫的那幾位血眼皇族,後來去了哪裡?」
「神典上沒有他們的記載,不過,既然在王國已無他們的立足之地,他們很可能逃往了人類世界。陛下,微臣斗膽揣測,您很可能就是他們的後裔。陛下,您身上有皇族血統、這是毫無懷疑的!」
禁川秀輕笑道:「卡丹卿,你考究得這般詳細,似模似樣的,朕聽著也就那麼回事。姑且聽之吧!」
眼見光明皇態度暖昧,眾位臣子心下雪亮。
哥溫族長懇切地說:「陛下,事實都擺在眼前了,您確實是王國名門血眼族的後裔啊!」
紫川秀像是還拿不定主意,問道:「是嗎?怎麼以前都沒人跟朕提過這事?」
卡丹以神典專家的權威向紫川秀保證:「千真萬確,陛下您就是王國創始人的後裔!」
「陛下,此事再無懷疑了!」臣子們異口同聲地向紫川秀反覆保證,「陛下乃王國始皇后裔,從人類世界重返我王國。得塞內亞族禪讓皇位。拯救王國於水火中,此乃天命所歸啊!」
剛瓦族長激憤地表示,誰若敢對陛下的血統有任何懷疑,那他就是剛族戰士的死敵,剛族戰士哪怕戰至最後一個人也不會與其善罷甘休的!
雷豹:「誰懷疑陛下的血統,那他就是在懷疑始皇陛下的威名。」
剛瓦:「……就是侮辱我開國先烈的英名……」
哥溫:「他就是挑釁我神聖王國的榮耀!他與所有信奉大魔神的戰士為敵!如此罪大惡極的狂徒,喪心病狂的惡賊,縱然陛下寬宏仁慈不與他計較,但微臣等也絕不會放過他!」
「對,絕不放過他!」族長們異口同聲地說,情緒激動。
大伙如此堅決,紫川秀最終還是讓步了。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名為血眼的王國望族後裔。祖上曾經出過好幾任魔神皇。現在,眼見王國如今內外交困。生靈塗炭,他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喚,毅然回歸王國來拯救民眾了。
族長們齊齊跪倒磕頭,喊道:「微臣決意忠心侍奉陛下,以助陛下大業,不惜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紫川秀慈祥地望著族長們:「諸卿都是在瓦恩斯塔就跟著朕的,有擁戴之功。朕自然不會忘記諸卿的功勞的。」
他轉頭,望向跪在地上的亞哥米:「原來亞昆族族長也來了。」
亞哥米覺得,每見一次紫川秀,這個人類都會給自己截然不同的感覺。從七八零年神族慶功晚會上那位狂刀出刃的血腥刺客,到巴丹會戰前自信堅強的將軍,再到眼前雍容大度微笑著不帶半點火氣的魔族皇帝——這個人類,真的越來越深不可測了啊!
對著紫川秀,亞哥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伏地說:「陛下聖安。微臣是來向陛下請罪來了。陛下在瓦恩斯塔榮登大典,微臣地處偏遠,沒能及時向陛下祝賀,罪該萬死。」
「在瓦恩斯塔登基,那是卡丹卿的主意,連朕事先都不曾料到此事,你來不及祝賀,何罪之有。」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說,表情卻逐漸轉為嚴厲,「但朕卻不曾料到,朕出巡至此,先遣的皇旗使者竟被你毆打!哪怕就是最偏僻角落的鄉村愚民,哪怕是那些蠢不可及的低階魔族,他們都知道,皇旗使者是朕的象徵,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身為王國大族的亞昆族,竟做出了這等忤天犯上的大錯!
亞哥米,你們根本沒把朕的權威放在眼裡啊!」
亞哥米身子嗦嗦地顫抖,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無盡的殺氣正如烏雲一般在他頭頂聚集,沉重的威壓凝厚得有如實質,雷霆霹靂即將從九天之上打下來。
亞哥米拚命地磕頭,沙啞著喉嚨喊道:「陛下寬宏,陛下仁慈!微臣受小人唆使,一時糊塗冒犯了皇旗,自知罪該萬死……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亞哥米,這件事怕不是砍你和幾個長老的腦袋就能了結的。」紫川秀掃了他一眼,望向卡丹:「卡丹卿,按照王國的律法,侮辱皇旗者,該如何處置?」
「陛下,皇權的尊嚴不容侮辱,唯有以鮮血洗刷恥辱!亞昆族竟敢無視陛下威嚴,該最嚴厲地懲罰他們。」卡丹肅然道:「陛下,就讓他們徹底滅絕吧!」
「滅族嗎?」紫川秀眼睛一亮:「有趣!」
他望向羅斯:「羅斯卿,這事若由你執行,徹底殺光亞昆族人——多長時間能辦到?」
羅斯略一沉吟,答道:「陛下,亞昆族有八十萬人口。要徹底殺滅他們。微臣手上力量略有不足。若派羅傑和布蘭二位將軍協助我的話,徽臣擔保三個月內,王國再無一個活著的亞昆族人。」
聽到「滅族」兩個字,亞哥米當場軟倒,他骨頭像是被抽去了一般。軟軟地癱在了地上。用力地磕頭,腦袋撞地發出砰砰的聲響,嗚嗚哀求著,但誰都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了。
族長們都被驚呆了。身為魔族,殺人打仗對他們來說是常事。但現在,就在他們眼前,一個近百萬人口的王國大族就即將被屠滅。被紫川秀地殺氣震懾,他們集體失聲,噤若寒蟬。
紫川秀抿緊了嘴唇,目光閃爍。他嘴邊露出了森冷的笑。手緩緩抬起,正要開口說話,有人撲到了他腳下,苦聲哀求道:「陛下三思啊!」
望著腳下的人,紫川秀皺起了眉:「哥溫卿?你想說什麼?」
「陛下。亞哥米藐視皇權,確實罪無可赦,但念在我王國大敵在側,野蠻人還肆虐於皇畿周邊,王國正是用人之時——陛下,就讓亞昆族戴罪立功吧,讓他們光榮地戰死在抵禦野蠻人的戰場上,也算減輕了一點罪孽吧!」說著,哥溫使勁踢了爛泥般癱在地上亞哥米一腳,「罪臣亞哥米,還不醒悟嗎!」
被哥溫這一腳踢清醒了,亞哥米連忙也爬到了紫川秀面前,嚎啕大哭:「陛下寬宏,給我們一次機會吧!陛下,陛下,我們不敢了,我們一定對您忠心耿耿!再不敢忤逆您了!」
默默地望著亞哥米,紫川秀面無表情,也不作聲。
看著紫川秀殺氣稍斂,態度像是稍有鬆動,眾臣心下稍鬆。
雷豹跪倒,朗聲說:「以亞昆族罪行,將他們滅族並不過分。但他們後來悔改了,主動開城投降了。按照王國慣例,降者不殺。陛下,誅一亞昆族容易,若令王國各族離心,微臣竊為陛下不值。」
雷豹公爵是最先投誠紫川秀的族長,資歷老,威望也高,紫川秀還是想給他點面子的。
「亞哥米,有哥溫卿和雷豹卿為你求情,朕就暫且寄下了你這顆人頭,但你毆傷皇旗使者,不能不加以懲戒!來人,拖他出去打三十板子!」
幾個半獸人進來,將持亞哥米拖出去劈里啪啦一頓軍棍,然後又把他拖了進來——看亞哥米那血肉模糊的慘樣,紫川秀很懷疑半獸人數學學得不好,把他揍了三百棍——幸好他還是清醒的,還能說話。
「亞哥米,依你的罪行,三十軍棍只是小小懲戒。既然哥溫卿和雷豹卿都為你求情,朕暫且收回了滅族令,但如此大錯,不能不加以懲戒。現在,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亞哥米血肉模糊,臉色慘白,卻還能掙扎著給紫川秀磕頭謝恩:「陛下寬宏,我族上下齊感陛下大思!佛格羅茲比亞城居民雖然一時糊塗,總還是陛下的子民,現在我們已經迷途知返了,只求陛下給我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
「嗯……」紫川秀沉吟著,不置可否。
「聽聞陛下有意抗擊蠻獸,我族願貢獻壯丁五萬,以壯陛下軍容。另外,我族還願為陛下大軍湊措糧草……」
紫川秀這才鬆了口:「既然亞昆族確有悔改之意,朕也對其進行了懲戒,那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亞哥米,你去向羅斯卿家商量吧,他負責組建王國預備軍,亞昆族的士兵將被編入預備軍內,集訓後編入各個軍團。」
「預備軍?」亞哥米從沒聽過這個名詞,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卻見大臣們面色漠然,像是大家都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死裡逃生的他也不敢問,連忙點頭:「微臣這就去辦!」
「去吧,今後好好做事。」紫川秀神情淡淡地,「亞哥米,你很幸亞。亞昆族是王國大族,如今王國元氣凋零,朕也實在不忍再開屠戮,所以,朕這次寬恕了你。但是,沒有下一次了,你也不要挑釁朕的耐性。」
他一個個地望著大臣們。聲音緩慢卻充滿了力量:「身為人君。朕對王國負有責任,自有人君的胸懷肚量,懂得寬恕之道。但若有人頑冥不化,為維繫王國秩序,為了新生的王國政權。朕也不惜展示天子雷霆。用血泊汪洋淹沒爾等!」
威嚴,如山一般巍然聳立的威嚴和殺氣充斥了整個帳篷,無可抵禦的肅殺和尊威。瞬那間,大臣們彷彿看到了昔日那位偉大的先皇正凜然坐於寶座之上,一種凜然如齊天高地的氣勢縈繞在紫川秀身周,那是真正的皇者之怒。
大臣們同時跪倒。哪怕是平時跟紫川秀言笑不禁的卡丹此刻也跟著跪倒。
眾臣齊齊匍匐,無人敢出聲,帳中一片死寂。
望過那些戰戰兢兢的身影,紫川秀暗生感慨。匍匐在自己眼前的人們。都是魔族王國的頂尖人物,代表了王國的最顛峰實力。他們統帶的軍隊,曾經讓整個人類世界都為之恐懼。現在,他們卻統統匍匐在自己腳下,大氣不敢喘。
這就是權勢的魁力所在了。難怪古往今來,無數英雄人物為此赴湯蹈火。
族長們退下了,但紫川秀的工作並未完結。他還要接見另外一批臣子。他們是來自韃塔族的羅斯、來自塞內亞叛軍的魯帝、遠東第三軍軍長兼任遠東軍後勤主管的明羽紅衣旗本、遠東第二軍副軍團長半獸人布蘭將軍。比起剛才的眾臣,他們來自各個種族各個勢力,但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紫川秀可以信任的心腹。
在出魔神堡的時候,紫川秀任命了他們四人,組成王國事務籌備組,專門幫助紫川秀處理魔族王國的軍政事務。這雖然是個臨時機構,卻擁有很大的權力,紫川秀已經給他們頒布了任務,現在最緊迫的事情就是重新組建王國軍。
「原有的部族軍不可靠,隨時有反覆和叛變的可能。光明皇朝要想真正在王國立足扎根,就必須建立一支可靠的王國新軍!」
現在,籌備組在向紫川秀匯報工作進度。韃塔族首腦,籌備組副組長羅斯負責徵集兵員的任務,他說:「目前,王國預備軍籌建順利,已徵集到兵員十一萬三千二百人。其中,哥昂族貢獻兵員四萬五千人、魯帝公爵貢獻兵員兩萬人、雷族貢獻兵員一萬一千人、剛族貢獻兵員七千人、冬日族貢獻兵員五千多人、屠族貢獻兵員四千餘人……」
在末尾,羅斯謙虛地說:「……當然,我韃塔族雖然是微末小族,為陛下效勞亦不甘人後。敝族願為陛下貢獻精壯兵員八千,以壯陛下軍容。」
紫川秀微笑地讚許道:「羅斯卿,你的忠心,朕會記得的。」
「當年若非陛下援手,我族早就被滅絕了。微臣今日所為,不足回報陛下恩典於萬一。」
紫川秀滿意地點頭,望向另一名將領:「明羽,你是籌備組的組長,後勤和裝備事務是你負責的。現在準備得如何了?」
明羽顯得很疲憊,皺眉答道:「大人,事情辦得不是很順手。」
「為什麼?」
「下官向各族分攤糧草和銀子,說是用來給士兵發軍餉的,族長們吵翻了天,他們說,活了那麼多年,還沒聽過要給士兵發餉銀的事!」
「荒謬!」紫川秀怒道:「他們不想出錢就罷了,怎麼竟用這麼荒謬的理由?不給士兵發軍餉,那軍隊如何維持?」
他話音未落,羅斯就乾咳了一聲,面露尷尬之色。紫川秀望向他:「怎麼?朕說錯了嗎?」
羅斯顯得很尷尬:「呃,陛下明見萬里,這個,自然是正確的。但有時候,這個,當然,未必是所有的時候……」
「羅斯卿,你到底在說什麼?」
「微臣惶恐,您剛才說的,未必完全對。王國軍隊確實是不發軍餉的。」
經過羅斯介紹,眾人才明白,族長們並沒有撒謊。除非少數職業軍官和精銳兵種,普通魔族士兵確實是不發軍餉的。魔族士兵無償服役,軍隊只供應他們吃喝——有時候連糧食都要自備。只要部落族長一聲令下,魔族平民就得放下手上的鋤頭,背上包袱,走上戰場。
紫川秀只覺不可思議到了極點:「魔族士兵居然沒有軍餉?那他們為何還要服役?」
魔族兵沒有薪水,卻有一項福利。除非是執行戰時命今時,平時,軍隊是允許士兵自由打劫老百姓的——在魔族王國統帥部的文件上,這一現象被委婉地稱為「自籌補給」——搶劫來的財產,士兵只要上繳部分給軍官外,剩下的都算他們的。很多部族隊伍,一旦離開了本族的地頭,他們就跟大型匪幫沒什麼分別。「大軍過處,寸草不生」這句話並不一定是用來形容敵國的入侵軍隊的。
「不發軍餉,允許掠奪,這就是王國的統軍之策?」
聽完羅斯介紹,紫川秀默然。他望向其他幾位親信:「你們怎麼看?」
魯帝咋咋嘴:「陛下組建新軍,微臣堅決贊成!手頭沒有兵,什麼魔神皇都是虛的,還不如一個白披風!陛下英明,不要聽族長們囉囉唆唆。他們誰敢不聽話,微臣就教訓他們去!」
「好好,卿家忠誠可嘉。軍餉的事,卿家怎麼看?」
「陛下,徽臣帶兵帶了幾十年了,從沒發過一文錢薪水!每隔一段時間,微臣就帶部隊到富裕的地頭轉一轉,給士兵放假一個星期,然後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陛下,我們不妨還是照老樣子做吧,反正現在我們手上也沒多少銀子。」
「這就是卿家的看法嗎?」紫川秀又望向沉默寡言的遠東半獸人將軍布蘭:「布蘭閣下,你怎麼看?」
「光明王殿下,」布蘭對紫川秀鞠了一躬:「在佐伊族看來,當兵就是保衛家鄉,保衛老婆、小孩和爹媽,這都是男子漢該盡的責任。當然,若有薪水發,大伙自然會很高興,若沒有,那也不要緊,佐伊族戰士不會計較這點小事,只要管吃飽就行。至於縱兵掠奪——殿下,在佐伊族,誰敢提出這種主意,他會被立即吊死的。只有匪幫才那麼幹,絕不是軍人!」
眼見意見對立得尖銳,紫川秀望向最後一個人:「明羽,你來說說吧。你是帶兵的人,現在又是我軍的後勤主管,兩方面你都有發言權。」
明羽苦笑著:「老實說,下官也在困惑著。作為一個帶兵將領,下官是堅決反對任何縱兵掠奪的行為,那樣的軍隊,軍紀和戰鬥力實在難以保證。」
「明羽大人,您說別的,我還不懂,但您說到戰鬥力……」魯帝插嘴說,「當年我們也是不發軍餉的,但當年的塞內亞軍團,隨便拉一個出來,我能將任何一支同樣人數的人類或者半獸人軍隊打得滿地找牙!明羽大人,軍餉跟戰鬥力壓根是兩回事。」
「魯帝將軍很威風啊!」紫川秀斜眼望著他,「給你一支塞內亞部隊,你能把帶秀字營的朕也打得滿嘴找牙吧?」
魯帝這才記得自己犯了聖諱,嚇得連忙跪倒磕頭:「陛下神武,微臣萬萬不是對手,不是對手……」
「塞內亞人當真天下無敵?放屁!打巴丹會戰時我就帶著秀字營跟卡特打過野戰,最後死的還不是卡特——滾一邊去,閉嘴!」
紫川秀將魯帝訓了一頓,才回過頭來:「明羽,你繼續說。」
「大人,下官知道,自然是發軍餉的軍隊更好管理;但站在後勤的立場……」明羽苦笑:「還是讓士兵自個找吃的吧!要給十一萬魔族兵發薪水,我們承受不起這筆開支。」
「是十六萬。」紫川秀糾正了他,「今天我跟亞哥米商量了,亞哥米爵爺很慷慨,他答應贈送我們五萬生力兵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