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睿再見到紫川秀時,會晤的氣氛並不如何弓拔弩張,反倒十分平和。紫川秀親自出侯見室迎接,與林睿握手:「歡迎歡迎,宗家光臨帝都,未及遠迎,恕我無禮了。」
「哪裡,是我來得魯莽,打擾了陛下。」
林睿打量著眼前的紫川家總長。和兩年前旦雅的統領大不一樣了,紫川秀的氣質更深沉,目光更加深邃了。雖然還是一身平常的軍便服,但那頭醒目的白髮深深地提醒了林睿,這位有史以來最年青的白手篡位者,為達到今日的地位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
寒暄裡,林睿首先恭賀紫川秀就任家族首腦,說有秀川陛下這樣的親善人士就任家族首腦,這是兩國民眾的大喜事。
紫川秀淡淡笑著,不置可否。
「當年在旦雅,親眼目睹陛下的風采,在下當時就斗膽預言了,陛下將是能掌控天下的非凡人物!不過,那時怎麼也想不到,陛下英武絕世,崛起神速,僅僅兩年時間就成就了霸業。這樣的功業,怕是前絕古人,後無來者啊!」
紫川秀淡淡一笑:「宗家過譽了。當年我任黑旗軍統領時,宗家您給我的幫助很大,這些,我是記得的。」
「你記得就好!」林睿心說,卻是灑脫地擺擺手:「些須小事,何勞陛下牽桂呢?能對陛下霸業有所增益,實在是我河丘林氏上下的莫大榮幸。」
「林家對我的幫助,那是私利,我不敢忘恩;但是林氏對我國的傷害,那是公仇。紫川秀不才,既然受先總長禪讓而登基,身負家族和國民所托,卻也不敢因私廢公,要為國家討回這個公道來。」
知道正題來了。林睿臉色沉痛,沉聲說:「前段時間裡,時局混亂,發生了不少事。若說我國無意中對貴國造成了些損害,兩國有些誤會,那也是有可能的。不知陛下所指何事呢?或許其中有些誤會,容我向陛下解釋一二。」
「去年二月,貴國軍隊為何入侵我國西南?」
「這個。實在是誤會。去年一月,貴國發生叛亂,貴國國君參星殿下。還有羅明海大人、斯特林大人等重臣相繼遇害,叛黨帝林把持國家。因為貴我兩國是一貫友好地國家,為幫助貴國平息叛亂。我國軍隊開入貴國西南,是為了幫助貴國消滅叛黨,匡復貴國的秩序。
只可惜,叛軍強悍。我國軍力孱弱,雖然竭力以戰,但最終還是落敗。好在陛下英姿神武,遠東天兵橫掃東南,最終戰勝了叛逆。我國雖然落敗,但也幫忙消耗了叛軍一些兵力,也算是側面幫助陛下了吧。」「林家為何收容我們通緝的戰犯馬維?為何派遣此人屠殺我邊境軍民。流我無辜之血?」
林睿起身深深鞠躬:「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對不起貴國了。當年馬維化名來投,我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讓他混入我河丘軍中。偏偏這廝又有些本事,更擅花言巧語,不知怎的讓他竟騙到了高位——回去我一定重重懲處保衛廳地飯桶們…當然,林家政府督導不嚴,識人不明,這是我們的過錯,我們絕不推卸責任。該給貴國的賠償,我們一定賠。」
「貴國襲殺我國的監察總長帝林,那又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也是馬維的擅作主張,與林氏長老會絕無關係。據說馬維與帝林有私仇,聞知帝林戰敗遁往西南,他擅調部下兵馬襲擊——不過,帝林是貴國的叛賊吧?此事說起來,該算我們幫貴國忙吧?」
「誰說帝林是叛賊?」
「這個,前段時間,我看到貴國的公告上……
紫川秀不動聲色:「宗家,你看錯了。我是家族總長,我認為帝林不是叛賊。您有意見嗎?」林睿無奈苦笑。紫川家的叛賊,當然由紫川家總長說了算。當年紫川參星能一手把紫川秀打成逆賊,轉眼又把他塑造成了民族英雄,現在輪到紫川秀來當總長了,他當然也有權給帝林蓋棺定論。
「忠誠地家族戰士、捍衛人類文明的英雄、卓越的?事指揮員、功勳卓著地名將、忠於職守的監察總長帝林大人在巡查西南邊境時,遭遇林家匪幫的無恥偷襲,不幸於七八七年二月日英勇犧牲,壯烈千古,家族追封謐號武安……這就是我國官方對帝林地正式評價,準備向外公佈的,您有何看法?」
林睿搖頭苦笑:「陛下,紫川的事,自然是您說了算,我不敢有異議。」
「宗家,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第三次,那就是惡意事件了。林氏家族屢屢侵犯我國,佔我疆土,殺我子民,謀害我國功勳大將,這一系列事件證明貴國對我國抱有很深的敵意和惡意。貴國地存在,是對我國的巨大威脅。」
林睿面上的笑僵硬了,他收斂了笑容,坐正了身子。在這刻,光明皇朝後裔的應有的尊嚴和傲氣重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直視紫川秀,說得很慢,彷彿每個字都有千鈞之重:「陛下,我可否把這句話理解成為宣戰?」
紫川秀似笑非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陛下,林氏家族雖然是弱國,但我們皇室傳自光明帝國,也有我們的尊嚴和堅持。雖然在上次戰爭中我國表現不佳,但陛下請莫就此輕視了我國。上次的戰爭,充其量不過是大規模地邊境遭遇戰而已,並非我國實力地真正體現。
若貴國真的有意要滅亡我們,我國軍民會以實際行動告訴陛下,一個已無退路地民族將會做到怎樣殘酷和堅決的抵抗。
而且,陛下也莫要忘記了,我國受到明王殿下的利劍庇佑。陛下剛剛登位。未來還有數十年地美好光陰可享受,我奉勸陛下,最好不要以身試險。百萬雄師,未必能擋絕世一劍,當年流風舊事。或許可為陛下前鑒。」
「哦?去年帝林閣下與貴國交戰時,為何不見明王殿下出手?」
「明王殿下乃閒雲逸鶴的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當然不會為一般人間征戰的俗事出動。但若是事關光明皇室存亡的危機,那又另當別論。畢竟,他老人家當年承諾過守護林氏皇室的。」
「若是對戰雙方都是光明後裔呢?宗家,您就這麼有把握,明王殿下就一定站在河丘那邊?」
第一次,紫川秀在林睿那張永遠鎮定自若地臉上看到了驚惶。他失聲道:「陛下。您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宗家您早該清楚才是。在魔族那邊,他們都叫我光明皇。有人叫我血眼皇。」
林睿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慢慢出聲說:「陛下,請說出您的各件來吧。只要不滅亡我國。保證我國皇室傳承,大家可以商量著辦。」
「第一條,謀殺帝林的所有兇手,必須得到嚴懲。戰犯馬維。必須引渡給我國。」
這是大家都預計到的條款,所以林睿答應得非常爽快:「遵照您的旨意。馬維和他部下都將被處死。您放心,馬維和他的同黨已經全部被我們林家政府控制了,共總五千兩百二十八人,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全部人頭落地。」
「第二條,作為上次戰爭中貴國政府屠殺我無辜軍民、謀害我國監察總長的懲罰。貴國需一次性向我國賠償黃金三百噸。還有。今後,貴國每年一月一日都需向我國支付五十頓黃金…或者同等價值貨幣也行。作為撫養我國受害人家屬地撫恤金。支付期限,暫定一百年吧。到那時,估計受害人親屬也該壽終正寢了,我國是講道義和信用的大國,不會讓貴國永遠背負這個包袱的。」
林睿臉色煞白。他舉起手:「陛下,我有異議:上次戰爭中,貴國屠殺我國地軍民恐怕也不比馬維幹得少吧?既然陛下自稱道義大國,那貴國的賠償何在?」
紫川秀翻翻白眼:「那是帝林叛軍幹的事,你去找帝林問去吧。」林睿差點沒被氣得昏厥過去:「陛下,您剛剛不是說帝林依舊是貴國地監察總長嗎?如何他又成了叛軍?您怎能這樣出爾反爾?」
「唉,宗家,您怎麼就這麼……這個,我都不好意思說您了,作為一國領袖,領悟刀太低是沒法見人的啊!我們國家是負責任的道義大國,自然不會對友邦反悔。不過這麼簡單的事,您怎麼還不理解呢?去年一月到今年一月間,帝林和他地部下謀反,在此期間,他們是叛軍,家族政府自然不必為他們的行動負責——這個,您能理解吧?」
林睿默默點頭。
「在今年的一月四日,帝林在巴特利戰敗於我軍,此事宗家您想必也有所聞。戰敗後,帝林幡然仟悔,下令全軍投降王師。我國先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寬容大量,下令特赦叛軍全體,於是從今年一月五日起,帝林重又恢復了我國監察總長的身份,他視察西南邊境時,卻不幸在二月間被貴國軍隊謀害——這樣,宗家您明白了吧?」
林睿無言以對。紫川秀胡攪蠻纏,但他的說法在邏輯上是能自圓其說的「」當然,並非說林睿沒辦法駁倒這個說法,只是現在,又有誰能跟這個掌握著恐怖實力的帝國皇帝爭瓣呢?對方只是需要個借口罷了。
他艱難地說:「陛下,貴國索要地賠償數額太過巨大,我國無力支付。看在往日地情面上,請您高抬貴手。」
「宗家,您放心,我國既然提出了這個方案,自然會為貴國的處境考慮地。料到貴國有可能會出現財政困窘,我們也為貴國想好了解決方案。」
「請教陛下?」
「我們做過估算,貴國擁兵五十萬,一年的軍費恐怕不下三百億銀幣吧?只要貴國把軍隊都裁掉了,只留下維持秩序的警察,省下的軍費支付每年的賠償金會綽綽有餘了。河丘林氏解決武裝。這就是我國地第三個條件。」
「解決武裝?!陛下,您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紫川秀反問道:「為何不可以?河丘堅持擁有強大軍隊,目的何在?難道還想威脅我國嗎?」
「我國微弱的兵力怎能對貴國構成威脅呢?我國擁有軍隊完全是為了自保,沒有了軍隊,我們如何防範來自流風家和海上倭寇的侵擾?」
「宗家您可以完全放心!為了解除貴國的後顧之憂。應貴國政府地邀請,我國會派遣軍隊入駐貴國要害地區,護衛貴國的城市和邊境。我國的派駐軍隊完全有能力保持河丘全境的和平安寧,請宗家相信我國軍隊的戰鬥力,他們會以實際行動證明給您看的!」
看著林睿鐵青的臉色,紫川秀悠悠地加了一句:「當然,流風霜殿下也非常贊同我國的處置。她認為,大陸和平應有秩序。強國對弱國負有保護義務,這是天經地義地道理。有了風霜殿下的保證,貴國絕不會向以往那般受到流風家的侵擾了。
於是林睿鐵青地臉色又變得發白。以往林家能在大陸政治格局中鼎足而三。完全得益於流風與紫川家的敵對,兩強對峙,較弱的林家可以在其中左右逢源。隨機應變。但如今,流風不但分裂勢弱,其強力派系流風霜還有和紫川家聯合地趨勢,這對林家來說。無異於毀滅性的打擊。
林睿沉默著,臉色變幻。良久,他艱難地出聲問:「陛下,這幾個條件,難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紫川秀直視著林睿,很坦然地說:「沒有餘地,不打折扣。宗家。貴國的選擇並不多。要麼接受,要麼毀滅。其實。若按我地本意,我更希望貴國拒絕這些條件的。」
「陛下,河丘林氏自問並無虧待於您,我們甚至對您還曾有過幫助,為何您對我國如此苛刻?您的這些條件,是要置我們於萬劫不復啊!」
「宗家,這要問您們河丘自己了。有些事,雖然你們自以為做得很隱蔽,但未必就能瞞過所有人。林氏太過富有,這麼巨大的財富放在一群善弄詭計和陰謀的人手裡,對我們的威脅太大,我和風霜殿下都不能放心。依照林家的所作所為,我能給你們選擇已是顧及了往日情誼,給予了最大寬容。若要我們安心地話,林氏要麼去掉你們地錢,要麼抱著你們的錢一起消失。」
林睿苦笑著搖頭:「早知今日,當年我們就該……」他頓住了話頭,只是望著紫川秀地眼中滿是後悔。
「是啊,當年的境地裡,宗家除掉我當真是輕而易舉。只是你們為何手下留情了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陛下,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光明皇朝的血脈也不能單單依靠河丘傳承。我們希望,有您這樣隱秘的支脈在外,即使河丘突遇大禍覆滅,林氏的血統還能照樣流傳下去,不致斷絕。但誰能料到呢?流失在外的支脈竟突然茁壯,反倒窒息了本家的生機,真是天意難測啊。」
知道事到如今已是無法抗拒,林睿反倒放開了,恢復了平日的風采和氣度,平靜地感歎道。
紫川秀誠懇地說:「宗家,公事歸公事,但私人感情來說,我對您並無惡感,反倒很感激。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可以不理。不過,今後,林家最好安分守己,不再多事,也莫要讓我為難了。林睿笑笑,深深鞠躬:「既然陛下登基,天下即將一統,三百年後,還是光明皇林氏坐上了這個位置,我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又何必多事呢?經歷了那麼多事,我越來越相信了,有些事,確實是天意假陛下手而行。請陛下放心就是了,河丘林氏絕不敢忤逆天命。您的條件,我國將全盤接受。」
林睿說相信天命,紫川秀深有共鳴。此刻,他想到了萬年捍衛者的強悍和血腥,東大荒野蠻獸族的黑色狂潮,眾神的燦爛文明。前赴後繼的百代傳承,藍河平原地塵囂,帝國的落日與黃昏……光明林氏,第十三揮衛者,一萬年來對霸權的不絕追求。屍山血海殺戮鍛造的不滅皇朝。
當代光明皇莊重地說:「如此,朕甚欣慰。」
六個月後,紫川家聖靈殿。
黑白相間的花崗石地板,以蒼翠地松柏為背景的巍峨殿堂,鮮紅的飛鷹戰旗,「浩氣長存,萬古流芳」的牌匾。雖然外界風雲變幻,但有些地方卻是不受世間風雲所影響的。國家的統治者已經更換。但聖靈殿卻依然保持其獨特的肅穆氣氛,就像紫川秀第一次踏入的那樣。在斯特林地碑靈前,紫川秀靜靜佇立著。默默的與好友的亡靈溝通著。
「二哥,今天是你地生日,我來看你了。這些日子裡。你還好嗎?有件事,我很不好意思,一直不敢來見你,因為我當了紫川家總長了。我知道。你會怪我的,你一直都對紫川家忠心耿耿,但我實在推不掉啊!阿寧她不肯做了,要推給我,元老會也逼著我,還有很多人跑來說非我幹不行,不然他們就不活了……好好。我承認。我虛偽,我卑鄙。其實我也是有點想幹的,畢竟總長聽起來比總統領威風多了……你原諒我了?你不出聲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哼,我就是賴皮,你能怎麼樣呢?」
紫川秀把目光移向斯特林靈位旁地靈位,與其他的漢白玉靈位不同,這個墓碑是用黑色的大理石做的,上書:「紫川家原監察總長帝林」。
「大哥,你地大仇,我已經處理妥了。馬維和他的黨羽們已全部被送到帝都來,我把他們交給了您的舊部白廈他們處理。具體馬維怎麼死的,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白廈殺了他足足一個星期……說起這個來,還是你們監察廳是行家啊!
你的靈框也移入了聖靈殿,就陪在二哥的靈框身邊。為這事,元老會吵翻天了,說大叛賊怎麼也能入聖靈殿?後來吵得厲害了,我就發火了:你們是總長還是我是總長啊?要不要我把位置讓給你們?他們立即就改口了,說大哥你一生功績還是蠻多的,打魔族,保帝都,雖然說最後犯了錯,但畢竟你一生大部份時間都是做好事地,功大於過,入聖靈殿也是有資格地。
大哥,別急,我知道你最關心的,秀佳嫂子和帝迪,我已經找到了。你真是狡猾,把他們藏到那麼偏僻地地方,找得我好辛苦。你想讓他們隱瞞身份平靜的生活,所以我也沒驚動他們,只是派人暗暗地保護他們。你放心,等到帝迪長大了,我會安排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親口跟他說,他的爸爸是世間頂天立地的英雄。
你想讓帝迪將來做什麼呢?跟你一樣英武的將軍?還是很有文化的學者?或者乾脆讓他當個混日子的貴族或者官員好了…這可是我的人生理想哦!
不急,大哥,時間還早,還有十幾年呢,我們可以慢慢地想。
大哥,二哥,有件事最近讓我很煩心的,那就是我的婚事…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會做出這副表情的!二哥可能還不清楚,流風霜公主是我的女朋友。她最近通過正式的外交渠道,表示願意跟我們紫川家聯姻,說這是為了大陸和平統一,她願意下嫁給我……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準要撇嘴:這對狗男女,又在假惺惺了!明明是戀姦情熱,還裝作因公犧牲!這件事本來是絕密的,但不知怎麼的就傳了出去——我很懷疑就是風霜這丫頭自己放風出去的……現在弄得很轟動,元老會、統領處,大家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讚成,說紫川家若與流風霜聯姻,那天下將再無抗手,大陸統一就很快了;也有人反對,咳咳……這可不是我自戀——李清嫂子跑來跟我說,說阿寧擔心得一晚沒合眼,哭了大半夜,眼睛都紅了。
我很憐惜阿寧,覺得很不忍心。這麼多年來,她對我的感情,我一直是知道的。
統領處的幕僚們幫我分析,說是娶流風霜有利於我一統天下,娶紫川寧則有利於籠絡人心,鞏固新政權的根基。我問:到底該娶哪個?這幫傢伙一個個都成了啞巴。被我逼急了就說:此事只能留待陛下聖裁。真是氣死我了,我養了一堆飯桶啊!我終於明白當年紫川參星為什麼這麼恨我了,哪個當老闆地不恨手下的薪水小偷?
「這件事,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了。大哥,二哥。你們幫我出出主意吧,告訴我,該娶誰?香火若是往左邊飄,就是娶流風霜;若是往右邊,那就是娶紫川寧……咦?我眼花了嗎?這香火怎麼一半飄向左邊,一半飄向右邊?難道你們想告訴我…兩個都娶?這個,也未免太誇張了……唉,為了穩定國內局勢。也為了一統大陸,那我就只好做出犧牲了……
「為什麼香爐突然倒了下來?你們誰生氣了?準是二哥,他一貫是假正經的。哼哼。這種事,男人都想的啦,你還不是有了李清又去招惹卡丹……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二哥,你顯靈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側的香爐又站了起來!」
紫川秀笑著。淚水卻慢慢從年輕地紫川家總長眼中溢出,模糊了他的眼睛,朦朧中,松柏間兩個英氣勃勃的男子正在對他微笑著。
「大哥,二哥,如果你們能活過來的話,那我寧願不做這個總長。也不做這個總統領。甚至連光明王、遠東統領都不做了。我們三個在帝都街頭做流氓,吃喝玩樂。跟治部少捉迷藏,在軍校裡打混,那多好啊。
「二哥,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等大哥生日時,我再來看你們。有大哥陪著你,你不再寂寞了吧?你們兩個,一定偷跑去喝不要錢的霸王酒吧?天堂裡,應該也有很多漂亮的女生吧?真是不講義氣啊,你們都去了那邊,卻把我一個人拋在了這裡……孤零零的拋在了這裡……」
擦乾了淚水,給斯特林和帝林都上了香,紫川秀深深鞠躬,轉身離開。
走出墓道時,他停住了腳步:一個渾身素白地俏麗女子亭亭玉立於面前,正是魔族王國的前女皇卡丹公主。她的懷中抱著一束潔白地百合花,手上牽著一個才會蹣跚行路的小孩。
見到紫川秀,公主一愣,深深的鞠躬:「參見陛下。陛下聖安。」
紫川秀點頭回禮:「卡丹,好久不見。稱這是來……」看到卡丹手上地花束,他忽然醒悟: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來陪斯特林過生日的。
紫川秀的第一念頭是:「李清不要這個時候來掃墓才好!」隨後,他又覺得自已可笑,斯特林人都去了,難道還有人計較那些舊事嗎?
他含糊說:「我刖出來。稱進去吧,裡面現在沒人。」
「謝陛下。」
「卡丹,我們也是熟人了,稱那麼拘束幹什麼?這陣子我很少見稱了,有空稱也多來看看我才是,太久不見,大家都生疏了……好了,我先走了,省得稱不自在,稱自便吧。」
說著,紫川秀一邊向外走,都快到門口了,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臉上出現了疑惑的表情。隨後,他猛然轉身:「卡丹!」
卡丹站住了腳步:「陛下有何吩咐?」
紫川秀望著卡丹牽著地小孩,他俯下身來,仔細端詳著小孩的面目,撫摩著他的眉目、輪廓、眼睛、鼻子……他越看激動,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小孩被嚇得「哇」的哭出聲來。
「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雲……小雲林,乖,不要怕,不要哭,給陛下問好。」
稚氣的小孩還沒擦乾臉上的淚水,怯生生喊道:「陛下好。」
紫川秀心頭狂喜:這眉目,這神情,簡直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紫川秀抬頭,顫聲問卡丹:「這小孩難道是……可是,時間對不上啊!」
卡丹粉臉一紅,白了紫川秀一眼。過了好一陣,她才低聲說:「陛下,皇族女子的懷孕週期,比人類地要……長很多。」
紫川秀長舒一口氣,心頭地歡喜多得要溢出來了:「果然。天不絕良善。斯特林一生公忠無私,上天怎麼會讓這樣的人無後呢!」
他蹲下身,親切地對小孩說:「不要叫我陛下,叫我三叔,叫三叔好。對!三叔好!真乖,小雲林喜歡吃什麼東西啊,三叔給你買去!」
小孩奶聲奶氣的說:「媽媽說,不許拿別人的東西吃。」
紫川秀啞然失笑,真是太像了,連這個一本正經的性子都像。他對卡丹埋怨說:「稱怎麼不早說?讓他繼承斯特林的爵位,那多好!」
話一出口,他隱隱覺得不妥:這樣地話。怎麼跟李清交代?又怎麼對世人交代?如果公開的話,斯特林和魔族公主有後,會不會對斯特林的身後名聲有損?
卡丹善解人意。她笑笑:「卡氏和雲氏都是王國的名門,也就未必比紫川家的公爵差到哪去。陛下的心意,微臣心領了。」
她慈愛的望著手裡的小孩。深情地說:「這孩子,他身上流著人類最優秀將領和神族最強悍皇族的血脈,本來可以做王國的皇帝地呢,可懷「」她瞄了紫川秀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紫川秀笑笑:「公主,稱放心。等他長大了,極東總督的位置就是他的,他地前程會一片光明。」卡丹盈盈跪倒:「謝陛下隆恩!小雲林,快跪下,給陛下磕頭謝恩。」
扶起了小雲林,面對著這個幼小的生命。他彷彿看到幼年的斯特林。也看到了幼年的自己。他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不知如何說出口。滿心地感慨,最後只能化作一聲長歎:「真是一晃眼,時光如流水。卡丹,我們都老了。」
魔族王國的公主微笑著垂下了眼簾:「殿下正當青春年華,如何能言老呢?我聽說,最近寧殿下和流風家的那位公主都有意……殿下艷福不淺啊!」
「唉,卡丹,你別提這個了,最近我煩死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好?」
「這是陛下的終身大事,關係家國興亡,微臣才疏智淺,豈敢多嘴?只能留待陛下聖裁。」
「少來了!你怎麼說得跟我的幕僚一樣?咱們是老朋友了,你幫我出主意吧?」
「既然這樣,微臣就斗膽多嘴了:微臣與寧殿下略有交情,自然是希望陛下能迎娶寧殿下的,畢竟陛下與寧殿下也有多年的感情。但陛下想娶誰,這更要直問陛下地本心屬意誰。若連陛下都不清楚自己地心意,微臣又怎能建議呢?但若是陛下實在難以取捨的話,微臣倒是建議您到王國那邊走一走,觀摩神族地風俗、人情和傳統……」
說到「傳統」兩個字時,卡丹加重了語氣,俏臉含笑。看到紫川秀若有所思,她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湊近紫川秀耳邊:「我的父皇卡特有十一個皇妃,我的祖父有二十一個皇……陛下,您不單是人類的帝皇,也是我們神族的皇啊,您英武蓋世,豈能遜色於先皇呢?」
卡丹調皮的眨眨眼,露出狡黠的表情。這一瞬間,她彷彿又變成了那個聰慧又機靈的少女公主:「說好了,微臣這是不負責任的建議,陛下可千萬不要當真啊,不然將來的王后會找微臣麻煩的。對了,殿下真的大婚時,還望莫要忘了給微臣一張帖子哦!「卡丹,你這個壞心眼的……還真是餿主意!」
紫川秀苦笑著搖頭,他蹲下身來,端詳著雲林英俊而稚氣的臉,心潮澎湃:「孩子,不能親眼看著你茁壯而健康的成長,欣慰的看著你長大**,手把手的教你練劍、寫字和讀書,這是你父親的最大遺憾,也是他的失職。但孩子,不要責怪他。
「你的父親,還有很多的叔叔和伯伯,他們用鮮血和鋼鐵,披荊斬棘,為混亂的世界重新鑄造了秩序,帶來和平,化劍為犁,為蠻荒帶來文明,用繁華取代貧瘠。鐵血、犧牲和自我奉獻,是我們這代人的天生使命,那些英雄和英雄的故事,在你們的年代將會成為傳奇。
「現在,作為父輩的我們,已經完成了我們的使命。我們漸漸老去,而你們將成長,這是造化的規律,無可避免。將來的世界,是屬於你們的。你們不必像我們一樣,日夜不停的戰鬥,在刀光劍影中前行,父親高大的脊背,已為你建起了遮擋風雨的屋頂。
「孩子,你將會過著和平、安詳、無憂無慮的生活,你將注定是錦衣玉食,優於常人,這也注定了,缺乏磨礪的你,不可能像你父親一樣出色、一樣優秀,一樣勇敢、堅定和無畏。
「那又怎樣呢?
「童年時,我們講英雄故事給你聽,並不是一定要你成為英雄,而是希望你具有高尚的品德。少年時,我們讓你接觸詩歌、繪畫、音樂,「是為了讓你的心靈充滿情趣。這些情趣會支撐你的一生。這樣,即使在最嚴酷的冬天,你也不會忘記玫瑰的芳香。
英雄輩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而繁瑣的。有些事,或許你現在還無法理解。但當你長大,你就會明白:你的父親,一定不會希望你成為英雄,世俗的很多東西,耀眼而毫無價值。只要你能健康的成長,正直的做人,獨立的思考,幸福的生活,這是父輩對你的最高期望。」
望著孩子童真而稚氣的臉,紫川秀喃喃說出聲來:「祝福你,孩子,也祝福和平的年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