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秦川的存在,我對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的詞從來沒有過美好的感覺。長大後,當秦川以一副完全可以遮蔽他幼時罪惡的面孔出現時,我的很多朋友都會叫著說:「真好啊!你們一起長大!多浪漫啊!」每每這時,我都望天不語,欲哭無淚。
浪漫?
被揍得灰頭土臉浪漫嗎?被追著滿胡同跑浪漫嗎?被搶走冰棍浪漫嗎?被弄壞洋娃娃浪漫嗎?被揪散小辮兒浪漫嗎?被搶走好不容易從沙堆裡挖出的膠泥浪漫嗎?被推一個大馬趴摔掉一顆門牙浪漫嗎?被從小到大各種欺負浪漫嗎?
秦川是我們這片兒的小霸王,他就是西遊記裡的黃風怪,是哆啦A夢裡的大胖,是刺蝟索尼克裡的蛋頭博士,是恐龍特急克塞號裡的格德米斯,是七龍珠裡的魔人布歐,是藍精靈裡的格格巫,是聖鬥士星矢裡雅典娜的敵人們,是我能想到所有壞蛋的集合,是我成長中最大的煩惱,是我一直想代表月亮消滅掉的人……
在我年幼無知的時候,我曾經還管他叫過川子哥,從我會說話開始,到我不再大舌頭為止。在我心裡,只有小船哥那樣的男孩才算是哥,秦川如果是哥,那哥就真的是傳說了。這肯定是我們胡同裡的小孩的共識,因為大家基本都被秦川欺負過。家長帶著哭哭啼啼的孩子上秦川家興師問罪,姚阿姨使勁給人家賠不是,送吃送喝地把人哄走,是我們院的必演劇目,隔三岔五就會Repeat一遍。我也向我爸我媽告過秦川的狀,可因為是天天見的鄰居,抹不開情面,我爸覺得又是孩子鬧著玩的事,沒必要上門說去。我媽乾脆將之上升為階級矛盾,狠狠地叮囑我,說秦川他們一家子都是不讀書、不好好學習的人,讓我少跟秦川玩。
可我倒沒覺得秦川家不好,除了秦川,他們家每一個人我都喜歡。秦奶奶熱心腸,下水道不通啦、水龍頭壞啦、房上油氈漏雨啦……院裡的事都靠她張羅。秦叔叔每回從廣東回來都給我帶有趣的小玩意,姚阿姨總給我好吃的,給秦川、秦茜買冰棍時,肯定少不了給我也買一根。所以我也不長記性,頭天剛被秦川推水坑裡沾一褲腿泥哭著回家,第二天他跑到我家窗根下喊:「喬喬,出來玩!」我就又應聲而出了。
那是一宿覺就能解決恩怨的年紀,不像長大後,愛呀恨呀,要用一輩子來消化。
所以雖然我無比地討厭秦川,但是和他一起上學那天,我還是挺高興的。
我們倆是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老師、同學、桌椅板凳、黑板、國旗、課程表,剛進學校什麼都新鮮。可這些都不是我最大的興趣,我來上學是為了能見到小船哥。
那天中午我就看到他了,他站在他們班講台前,正帶領同學們做眼保健操。小船哥站得筆直,從第一節按摩睛明穴到最後一節乾洗臉,他都隨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節奏做得一板一眼,所有學生裡數他最認真。
我的小船哥即使在這麼多人裡還是最棒的一個,我內心不由得驕傲著。正這麼想著,陪我一起來的秦川突然哼了一聲:「真沒意思啊!」
「啊?」我納悶地看著搖頭晃腦的他。
「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每天上學就干和大家一樣的事兒,沒勁!」秦川似乎一分鐘也不想多待,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