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快暖了起來,閃亮之星的喧囂是那個躁動春天的開始。3月那陣子王瑩很少住宿舍,有事才來,上了課就走。她聽我們繪聲繪色地講了比賽的事,卻一點都不興奮,只數落我們說,別往人多的地方紮了,那個廣東來的非典型肺炎很厲害。楊澄也這麼跟我說過,他基本不來學校了,叮囑我勤洗手,少出去逛。
到了4月,似乎這一場病比我們想像的都嚴重起來。上課的時候大家都互相給外校的同學發短信詢問情況,什麼消息都有,據說中財已經死了一個教授,北交一個宿舍都中了招,他們附近的學校都未能倖免,有建工的同學說120來學校拉人了,還有的說學院路已經有了病例,只不過還沒公佈。恐懼比瘟疫傳播得更快,四處人心惶惶,課堂上要是有誰咳嗽,整個教室便會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漸漸地,大課時人越來越少,同學也都間隔著坐,據說有的課甚至缺席了一半的人。
我爸他們學校發了口罩,平時那種薄薄的消毒口罩根本不管用的,新聞講最有效的是12層的紗布口罩。全市藥店的板藍根全部脫銷,不要說最常見的沖劑,連片劑都沒的賣了。時不時還會出幾個祖傳藥方,同仁堂抓藥的人絡繹不絕,家家都在熬藥,滿樓道一股子中藥味。所有帶「消毒」字樣的商品都成了緊俏貨,後來連有消毒作用的白醋,都被搶購一空。
疑似病例、新增病例、死亡病例還在不停地增加著,和平時代以來最大的恐慌在北京四處瀰漫。陸續有學校停了課,秦川他們國際學校就放假了,因為最初瞞報非典的事,很多外國人都不來了。那時他每晚都給我打電話,詢問我們學校的情況,畢竟我們是在非典暴發的核心區,街外就時不時響起120急救的聲音。我們聊學校裡被隔離的最新消息,擔心彼此家人的狀況,釋放內心的惴惴不安,憂慮什麼時候才能度過這次來勢洶洶的SARS。
4月底的時候,所有焦慮與恐懼一瞬爆發。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封城的謠言,一時間北京的超市擠滿了人,米、鹽、餅乾、方便面……食物和日用品都被搶空,晚去一步的人只能面對空空如也的貨架。
從那天起王瑩徹底不來學校上課了,而無論必修還是選修,上課的人都有一搭沒一搭的,連老師們也都在恐懼著。已經有了學生和老師得了非典的傳聞,最終這消息被證實,一起被證實的還有皂君廟的一座教師宿舍樓因多人感染而被封樓。
楊澄被限制在家裡不讓出門了,他跟我強調真的很嚴重,讓我最好也回家。可我不像他和王瑩,公然逃學也沒事,反正學校找不了他們麻煩,普通的我們只能像困獸一樣,焦躁、迷惘,不知所措。
娜娜最先情緒崩潰了,她在我們宿舍坐著坐著,就突然要收拾東西買票回家。我拉住她,她嚶嚶地哭起來。
「你別鬧了,這麼晚,去哪裡買票?」
「我去北京站排隊,不行咬咬牙買張機票,反正我是不要待在這兒了!」
「你回去了,學校的課怎麼辦?」
「大不了這學期就折掉,總比命丟掉要好!喬喬你別管我,我死也要死到老家去。」
「那你家人怎麼辦?」千喜打斷我們,「火車站、機場都是人流密集的地方,你一路過去又要乘公交、地鐵,就算打車,也不知道那出租車多少人坐過,比咱們學校不知道多多少染病危險。萬一你把病毒帶回了家裡怎麼辦?現在只是你一個人危險,到時你全家人都危險!」
娜娜聽完千喜的話,頹然坐在床上,徐林走到她身邊,安慰似的攬住她的肩膀,她抽泣著,「我們該怎麼辦呀?到底該怎麼辦呀?」
「不知道……但總會好起來的。」
千喜說著小船哥經常說的那句話,夜空晴朗,校園裡卻靜悄悄的,一切都細小微茫,在災難面前的我們那麼無力,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