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跟你打招呼呢,」許兵在身後推了他一把,又說:「還不快把東西放下?」
孟勇敢卸下啤灑,轉著腦袋到處找人:「徐技師呢?」許兵指著客廳:「在裡邊裝大爺呢。」又提醒他,「還不快跟人家小倪打個招呼。」
小倪站在廚房門口,用圍裙擦著濕手,更像這個家裡的小保姆了,更讓孟勇敢沒法看了。孟勇敢敷衍了事地「啊啊」了兩聲,像個聾啞的殘疾人。
假啞巴見了偽大爺,像是見了仇人似的分外眼紅。他撲過去,一副要跟他拼了的架勢。
徐曉斌高舉雙手做投降狀,壓著聲音說:「哎哎哎,請你來是吃飯的,不是請你來打架的。」
孟勇敢壓著聲音:「你什麼意思?」
徐曉斌的聲音更小:「哪是我的意思呀,是我那操蛋老婆的意思。」孟勇敢小聲地:「她不知道我的態度,你不知道哇?」徐曉斌也小聲地:「她怎麼不知道你的態度呢?我能不給她傳達嗎?她就是不信你那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孟勇敢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說:「奶奶的!滿心歡喜地空著肚子來,一口飯沒吃,老子的胃就滿了。」
徐曉斌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很可能,很有可能!我對此深表同情,但我也的確是無能為力。不過說實話,這個倪雙影人雖然一般了點,但確實能幹,確實是個當老婆的料。你聞聞這餃子焰調得這個香,沒包就能饞死人了。」
孟勇敢說:「我找的是老婆,不是廚子,更不是保姆。」徐曉斌搖頭,顯然不同意他的觀點:「哎呀,小孟呀,不是我說你,你這個觀點是錯誤的,是紙上談兵的,將來會吃大虧的,家裡又有廚子又有保姆的,你說那會是啥日子?」
盂勇敢問:「那日於你怎麼不過?你怎麼不找個像廚子又像保姆的老婆?」
徐曉斌笑了,說:「那時我不是沒經驗嗎,現在不是總結出經驗教訓了嗎?你不是不用再走彎路了嗎?」
孟勇敢說:「我他娘的還是愛走點彎路,這樣生活才豐富多彩。」徐曉斌點頭同意,說:「你說得對,走彎路有走彎路的樂趣,起碼還刺激點。你也別垂頭喪氣了,振作起來,準備一會多吃點。」
孟勇敢指著自己的胃說:「老兄,真的不騙你,我這裡真的堵得滿滿的。」
徐曉斌捂著嘴笑了起來,笑了半天才止住。徐曉斌放下手說:「你呀,就是山東人的脾氣,不會拐拐彎?你就不能把這頓飯當成磨煉自己意志的機會,當成一次糖衣炮彈的考驗?把糖衣吃進去,把炮彈吐出來!」
當孟勇敢被請到飯桌上,那冒著熱氣、薄皮大餡的韭菜餡餃子的香味,一下子就打通了他的食道。他先客氣了幾句,然後甩開了膀子,一口氣幹掉了整整兩大盤!吃得倪雙影都替他擔心了,勸阻他:「分隊長,你別吃了,你都吃了八十三個了!」
許兵笑著說她:「小倪,你還替他數著呢?你可真關心他!「倪雙影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要表達自己的愛心:「韭菜不好消化,吃多了該難受了。」
許兵馬上說:「你聽聽,你聽聽!孟勇敢,你聽聽人家小倪這肺腑之言。」
孟勇敢馬上像被頂住了似的,一下一下地打起飽嗝來。桌上的人都笑了起來,大家笑的內容不同,笑聲有高有低。
許兵兩口子站在窗前,望著樓下兩個被強扭的瓜,猜他倆在說什麼。徐曉斌說:「孟勇敢問她要去哪。」許兵問:「然後呢?」
徐曉斌說:「然後孟勇敢就會這樣,倪雙影往東,他偏要往西!總之,就是不跟倪雙影一起走。即小讓倪雙影有半點幻想,又不給外人仟何口實。」
果不其然,孟勇敢和倪雙影在樓前分了手,孟勇敢大步流星地往東走了,倪雙影則一步三回頭地往西去了。
許兵「哼」了一聲,罵道:「你這個烏鴉嘴!」好像徐曉斌是提木偶的人,是他讓他倆分道揚鑣的。
許兵的思維歷來是跳躍式的,徐曉斌說她應該去當電影導演,電影藝術需要蒙太奇。此刻,徐曉斌的思維還在二環上呢,許兵的思維已經跑到六環上了。
許兵問徐曉斌:「哎,你說孟勇敢會不會是個同性戀呢?」
「什麼?」孟勇敢一個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牛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流出來了。
孟勇敢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又問了一遍:「說我是同性戀?」徐曉斌坐在自己的床七,身子倚在牆上,肯定地點頭。「為什麼?為什麼說我是同性戀?」
「大概,大概是懷疑你為什麼不近女色吧?」
「我不近女色?我什麼時候不近女色了?」
「說實活孟勇敢,你對女色是不太感興趣。」
「我對倪雙影那樣的女色也要感興趣嗎?」
「除了倪雙影,好像也沒見你對哪個女人有興趣過。」
「不是我的女人我能有興趣嗎?哎呀,我的娘啊!這世道做個男人怎麼這麼難呢?對女人感興趣罵你是流氓,對女人不感興趣又誣蔑你是同性戀。這還讓男人們有法活嗎?」徐曉斌笑容滿面地點著頭,表示贊同。
孟勇敢對他的贊同一點都不稀罕,繼續譴責他:「你現在點頭有什麼用?你怎麼不對你那混賬老婆點頭呢?」
徐曉斌糊塗了:「我怎麼會對她點頭呢?那不成了我贊成她的說法了?認為你是同性戀了嗎?」
孟勇敢倒點頭了,點著頭說:「嗯,對,我都氣糊塗了。」又問,「那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徐曉斌提高了嗓門:「我跟她大吵了一頓!」孟勇敢分明不信:「你會跟她大吵一頓?」
徐曉斌理直氣壯地說:「我怎麼不會跟她大吵一頓?這也關係到我的清白和聲譽,我能無動於衷嗎?」
孟勇敢聽不懂了,問:「她說我同性戀,怎麼就關係到你的清白和聲譽了?」
徐曉斌點著他說:「你傻呀,說你是同性戀,你會跟誰同性戀呢?咱倆成天形影不離的,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時間,比我老婆都多。你說你要是個同性戀,我能脫了干係嗎?」
孟勇敢哈哈大笑起來,忘了自己的同性戀嫌疑,笑話起別人的嫌疑了。
徐曉斌像女人那樣嘖著嘴,說沒心沒肺的孟勇敢:「哎呀,你別笑了,真不知愁得慌!你快找個對象吧,免得這麼拖累我。」
孟勇敢說:「我怎麼就拖累你了?難道我真的糾纏你,讓你跟我同性戀了?」
徐曉斌說:「你哪有那個本事呀,但你老嫉妒我回家過週末,一到週末,你就對我冷嘲熱諷。」
孟勇敢虛心接受:「好好好,以後週末我不諷刺你了,我保證一句廢話都不說,讓你高高興興地走,戀戀不捨地回。」
徐曉斌又不幹了:「看看!看看!又諷刺上了不是?什麼是戀戀不捨地回呀?」
孟勇敢笑著回答:「戀戀不捨地回,說明你們夫妻恩愛感情好。怎麼,這也不行啊?難道不是嗎?」
徐曉斌說:「是也不用你來說。哎,說真的,你趕緊談戀愛吧,趕緊結婚吧。我不騙你,談戀愛的滋味很好,結婚的滋味比談戀愛還好。」
孟勇敢從床上爬起來,邊滿地找拖鞋邊哼:「哼!我還不知道談戀愛的滋味好?我還用你告訴我?」
徐曉斌說他:「你談過戀愛?你知道什麼?」
孟勇敢站在地上做擴胸運動,邊擴邊不屑地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哼!」
許兵在下班的路上叫住了王惠,埋怨她:「王技師,你成天給這個介紹對象,給那個做媒的,怎麼就不管管自己人呢?」
王技師馬上就聽明白了,受了冤枉似的嗓門都高了:「誰說我不管自己人了?我想管我管得了嗎?」
許兵說她:「碰了一次釘子,你就退下陣來了?」王惠不滿地說:「你家徐曉斌怎麼什麼都給你匯報呀?」許兵笑了,安慰她說:「你也別覺著沒面子,不光你碰了一鼻子灰,我鼻子上也都是灰呢。」
王惠來了興趣:「怎麼,你也碰釘子了?」許兵點頭:「你只是動了動嘴皮子,我還搭上了一頓餃子呢。」王惠笑了,問:「這小子吃了餃子也不答應?」『許兵又點頭,恨道:「這小子最不是東西了,吃了人家的嘴也不軟。」
王惠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路人紛紛往這邊看,她也不管,笑夠了才說:「這個孟勇敢,沒想到眼光還挺高。倪雙影這麼好的條件,他愣是看不上,一點也不動心,也不知他是真傻呀,還是真有志氣。」許兵問:「這跟志氣有什麼關係?」
王惠說:「怎麼沒關係?倪雙影家裡條件那麼好,別人上趕著還趕不上呢。」
許兵忘了初衷,替孟勇敢說起話來:「你這麼說就沒勁了,找對象又不是找家庭條件。」
王技師皺起眉頭來:「許兵,你好歹也是過來人了,怎麼還說這麼單純的話呢?找對象不看家庭條件嗎?你找徐技師沒看人家的條件嗎?誰找對象結婚不講條件呢?他孟勇敢不講嗎?他孟勇敢也講!只不過他講的不是女方的家庭,而是女方的長相。過分追求對方的家庭條件固然不好,但過分追求對方的長相就好嗎?就高尚瑪?」
望著咄咄逼人的王技師,許兵笑了:「王技師,你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孟勇敢,這些話你應該留著教育孟勇敢王技師也笑了,說:「誰讓你替那小子說話了?」許兵說:「我怎麼會替他說話呢?我要是替他說話,我就不會找你了。」
王技師問:「你找我幹什麼?你找我管什麼用啊?」許兵說:「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更何況咱不比臭皮匠強多了?」
王技師問:「不就咱倆人嗎?哪來的三個臭皮匠?」許兵笑了,笑著說:「不是還有徐曉斌嗎?他更厲害,他是臥底。「王技師一聽連臥底都配備了,不禁信心大增,馬上都有些摩拳擦掌了,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
王技師還恨恨地說:「孟勇敢哪孟勇敢,這次看你還往哪裡跑?」
高副連長進進出出地一上午好像都沒閒著,在會議室裡正跟指導員說事的許兵喊住他,很體貼地問:「高副,你不累嗎?進來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