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邊就是不開門,倒是對門的鄰居開門了。睡眼惺忪的女鄰居吃驚地望著許兵,問她:「許連長,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許兵頭也不冋,沒好氣地說:「沒你的事,你不用問。」許兵抬起腳來,又踢了一下門,又喊:「你到底開不開門?再不開門,我就叫人來砸了!」
徐曉斌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外邊有人吵鬧,他煩得要命,嘟嚷了一句:「誰呀,大清早的,神經病!」翻個身還想繼續睡,聽到外邊的人好像在喊「麼蛾子」,徐曉斌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再豎著耳朵仔細一聽,不是自己的老婆又是誰?
徐曉斌跳下床就往外跑,跑了一半又跑回來,他穿上拖鞋,辟辟啪啪地跑了出去。
這時樓上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的鄰居了,大家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又見許兵瘋了似的,也沒人敢過去勸她。她丈夫出來的正好,這種時候,恐怕也就她男人能管得了她了。
許兵堵在人家門口,手裡拎著武裝帶,像個要打架的潑婦。徐曉斌一步三個台階地衝了上去,拖鞋都掉了一隻,他也顧不上了,光著一隻腳,一把扯住了許兵的胳膊。
徐曉斌生氣地說:「你這是幹什麼?你瘋了嗎?」許兵的聲音比他還大:「我沒瘋!你別管我,你走開!」徐曉斌一見她這不管不顧的勁頭,知道她是真被氣瘋了,來硬的是不行了。徐曉斌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跟她耳語了:「冷靜,冷靜!你冷靜一點,千萬要冷靜!」
許兵一點也不冷靜,她偏不冷靜,她大聲嚷嚷:「我為什麼要冷靜?我才不冷靜呢!你給我走開,別管我!」
許兵又踢了一下門,又高聲喊:「莫小娥,你給我出來!看你這次還有什麼話說,還能再編什麼故事?」許兵突然就想起了「莫小娥」這個名字,好像是徐曉斌特意跑上來,咬著她的耳朵告訴她似的。
徐曉斌一見軟的更不行,只好再來硬的。他這次幾乎要動武了,手像鉗子似的,死死地夾著許兵的胳膊不放,也不跟她囉嗦了,拚命往下拖她。他要真動起手來,許兵哪是他的對手?許兵被他拖著踉踉蹌蹌地下了樓,邊下邊叫,還邊用皮帶抽他:「徐曉斌,你放手!你這個混蛋!你給我放手!」
現在是信息時代。在這個偉大的時代裡,芝麻都能變成西瓜。要是西瓜呢,會變成什麼呢?
在綜合治理辦公室出公差的王技師,一上班就給許兵打電話,上來就問她:「哎,外邊傳的都是真的嗎?」
許兵有這個心理準備,她很冷靜地問:「外邊都是怎麼傳的?」王技師說:「有好幾個版本呢,我覺得都不太靠譜。最靠譜的是,指導員老婆,那個什麼小娥,趁著指導員不在家,想勾引你們家的徐技師,被你發現了。你跑到樓上去,堵著人家的門口,警告人家。聽說你還拿皮帶抽你家徐技帥,徐曉斌讓你抽得嘰哇亂叫!」
許兵大吃一驚,她再有心理準備,也不可能準備到這種程度。這還是最靠譜的呢,那不靠譜的呢?會把她說成什麼樣子?許兵氣的,一句話不說,扣了電話。
許兵真後悔了,被徐曉斌一拖進家門,她就後悔了。她撫摸著被徐曉斌拽痛了的胳膊,一句話不說,老老實實地坐到了餐桌旁。
徐曉斌一見許兵老實了,他又不老實了,他又來勁了。他站在許兵面前,幾乎是指著她的鼻子,開始教訓她了。
「許兵,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你發這麼大的火幹什麼?動這麼大的怒幹什麼?叢容是你什麼人呢?你為什麼這麼維護他呢?也就是我吧,瞭解你的為人,也瞭解你的脾氣,換了別的丈夫,會怎麼想呢?人家老婆給老公戴綠帽子,該你什麼事呀?用得著你這麼義憤填膺,跟個潑婦似的,堵在人家門口,又是踹門,又是叫罵嗎?你不覺得你不正常嗎?不覺得你很失態嗎?」
讓徐曉斌這麼指著鼻子一罵,許兵徹底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的許兵後悔了,非常後悔。她臉上都有難受的表情了,徐曉斌也就不忍心再痛打落水狗了。他又很體貼地勸她,開導她,給她寬心:「算了,你也別難受了,接受教訓就行了。不過還好,別人都不知道你上門去吵什麼。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指導員還活不活了?」
比他這麼一寬心,許兵的心反而揪了起來,都有些後怕了,坐在那兒更不吭聲了。
孟勇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拍著桌子對徐曉斌說:「你老婆做得對!做得好!我支持她!要是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幹的!我一腳就能把門給他踹開,進去先把那姦夫和淫婦打他個半死再說!」徐曉斌笑著說:「你又不嫌我老婆操蛋了?」孟勇敢說:「我歷來是實事求是的,有什麼就說什麼。你那老婆是挺操蛋的,但有時候操蛋得讓人煩,有時候操蛋得也挺討人喜歡的。噢,不對,我說錯了,不是喜歡,而是敬佩!佩服!服氣!你還別說,你那操蛋的老婆是挺有男人的血氣的,還真是個干軍事的料。」徐曉斌更高興了,說:「你不還說她是政工幹部的料嗎?」孟勇敢服氣地點著頭,服氣地說:「還是你說得對,是金子在哪兒都閃光。你那操蛋的老婆,還真是塊閃閃發光的金子呢!我們都要向她學習,尤其是你。你不但不幫她,還拖她的後腿,把那對姦夫淫婦放跑了吧。」
徐曉斌說:「你就是把他們捉姦捉住了,又能怎麼樣呢?除了讓指導員顏面掃地,沒法在團裡再待了,那兩個狗男女能有什麼損失呢?大不了就是個離婚,這年頭,誰還怕離婚嗎?別說離一次了,離幾次也沒人會說、沒人會管的!」
孟勇敢說:「看你說的,好像現在大家都好壞不分了似的。現在這世界,就是因為你這種人太多了,而你老婆那種人又太少了,所以那些姦夫和淫婦們,才這麼猖狂!大家都各掃門前雪,別人家就是血流成河也沒人管。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你老婆難能可貴呀!」
徐曉斌撇嘴,孟勇敢問他撇什麼嘴,徐曉斌沒搭理他,心裡卻說:哼!等你知道她是怎麼捉弄你的,你再表揚她也不晚哪!
唱東方和孟勇敢倆人,演起了京劇《三岔口》。倆人都沒看過這齣戲,也不知島己演的這叫哪一出。是在談戀愛嗎?好像不是,倆人淮也沒說,誰也沒提,那層窗戶紙,還好好的一點都沒破。沒在談戀愛嗎?好像也不完全是,因為倆人心裡都像吃了糖、喝了蜜似的,彼此交往都有甜蜜蜜的感覺,這不是戀愛又是什麼?他倆就像京劇裡的《三岔口》,彼此伸胳膊撩腿的,你試探我一下,我考驗你一次。你向前進一步,我往後倒一下。都想向對方靠攏,但又都各懷心事,誰也不先伸出手來,率先捅破那層窗戶紙。唱東方都有點生孟勇敢的氣了。
唱東方心想:你是個男的,難道不應該主動追求女的嗎?我已經夠意思了,開始不都是我主動的嗎?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我的動機不純,想跟你開個玩笑,逗你玩一玩。可後來,不是逗著逗著就當真了嗎?等我真逗你的時候,簡直就是在勾引你了!又是讓你到我這裡來安牆板,又是讓你到東方君悅去冒充我男朋友。我還公然宣稱,非你不嫁,雖然是用英語說的,你不也能聽得懂嗎?這要是換了別的男人,早就撲過來把我給撕巴了!哪像你呀,還跟個傻子似的,想上又不敢上的死樣子,虧了你還叫孟勇敢呢!我看你乾脆改名叫孟小膽得了!難道,難道還真的要我投懷送抱,你才接著我嗎?奶奶的!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以為天老大,你老二呀?
孟勇敢這裡,哪還敢稱老二呀?他覺得自己在唱東方那裡,簡直就不知道應該算老幾了。
他也不傻,他也不遲鈍,他也能感到唱東方對他的好感和好意,怛他卻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
孟勇敢沒有那先知先覺的本事,他自然不會知道唱東方剛開始接近他、跟他交往是個陰謀。他只不過是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唱東方。唱東方在他的心目中,那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而他呢,不過是人間的凡夫俗子。不用王母娘娘拔下頭上的簪子劃出條銀河來,他就在自己設的鴻溝面前望而卻步了。面對著唱東方的步步緊逼,他還是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他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覺得會不會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大概是熱過頭了,熱糊塗了,出現錯覺或是幻覺了。雖然她那天用英語說過非他不嫁的話,他也沒有敢當真。雖然當時聽了心頭一熱,但也沒敢多熱,更沒敢多想。有什麼可想的呢?人家不都提前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了嗎?你在那兒冒充人家男朋友,人家在那兒糊弄那個英國留學生。如果自己把這話當成真話聽,豈不讓人家笑掉大牙嗎?
孟勇敢也不知自己現在過的這叫什麼日子,一會火裡,一會水裡;一會痛苦,一會幸福。他每天都甜甜蜜蜜地提著心、吊著膽地過,生怕唱東方一眨眼又不見了。他不知道,沒有唱東方的日子裡,他還能不能活下去。
孟勇敢主動給唱東方打電話,令她又驚又喜。唱東方上來就問他:「天哪!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孟勇敢馬上心領神會,馬上說:「哎喲,還真是按錯電話了呢,對不起,對不起。」
唱東方問:「你本來想打給誰?」
孟勇敢說:「我本來想打給你表姐,怎麼就打到你這兒來了呢?」孟勇敢說得很認真,而且好像也真的很納悶,搞得唱東方反而以為他真的打錯電話了,不禁掃興地說:「我說嘛,太陽怎麼可能從西邊出來,你孟勇敢怎麼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孟勇敢笑了,笑得很甜蜜,很幸福。孟勇敢說:「打錯就打錯吧,反正我也要通知你。」
「通知我什麼?」
「通知你晚上吃飯。」
「誰請客?」
「當然是我請了!別人請,還用我通知嗎?」
「你為什麼要請客呢?」
「為了你表姐。」
「我表姐怎麼了?你為什麼要請她呢?」
「你表姐最近心情不好,很鬱悶。請她吃飯讓她散散心。「唱東方很吃驚:「她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我昨晚上還跟她通電話,她怎麼什麼也沒說呢?」
孟勇敢說:「她倒沒出什麼事,是別人出事了。」唱東方更吃驚了:「別人出事,她鬱悶什麼?」孟勇敢笑著說:「事情是她惹出來的,是她管閒事管出來的。她狐狸沒打著,還惹了一身臊。」
唱東方問:「什麼事呀,這麼嚴重?」
孟勇敢說:「嚴重倒是不嚴重,就是挺麻煩的,也挺讓人討厭的。具體什麼事,你可以問你表姐。晚上六點半,在宣武門的皇城老媽,吃你表姐愛吃的四川火鍋。你不是也喜歡吃嗎?」
唱東方說:「你又不是請我,我喜不喜歡吃,有什麼重要的?」孟勇敢想說:「你喜歡,我就高興!」可這麼肉麻的話,他暫時還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