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斌走了過來,望著台階上的許兵,氣憤地說:「都是你幹的好事!」
許兵不用再對他低三下四了,說話的口氣也變了:「徐曉斌,你別沒有良心,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我為了你的哥們,為了你那同性戀的朋友,我孤膽英雄一樣,跑去說服了團長和政委,你難道不應該對我說聲謝謝嗎?」
徐曉斌「哼」了一聲說:「八字還沒一撇呢,現在說謝謝,豈不太早了點?我說呢,你哪來這麼大的幹勁?鬧了半天是為了孟勇敢哪!你是不是良心覺得不安了,才這樣將功補過的?」
許兵哈哈大笑了兩聲,點著徐曉斌說:「徐技師,你也太小看本人了!我是因為自己的良心才去上邊請命的嗎?再說了,我又不欠他孟勇敢什麼,談什麼良心不良心?」
徐曉斌說:「你欠不欠人家,你自己知道!」許兵斬釘截鐵地說:「我當然知道了!我不欠他的。他配不上東方,這是實情。但這個副連長的位置非他莫屬,這也是實情。公是公,私是私,一碼歸一碼。你呀,就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說著,孟勇敢和倪雙影雙雙走了過來。許兵看了徐曉斌一眼,問他:「哎,他倆怎麼又搞到一塊去了?」
徐曉斌回答說:「你是鐵路警察嗎?你管得著嗎?」叢容跑了出來,舉著手機對徐曉斌說:「你快接電話,是周幹事的。」
徐曉斌接聽著周幹事的電話,一口一個沒關係,小意思,把許兵都給惹笑了。許兵問叢容:「是周幹事的感謝電話吧?」
叢容小聲地說:「可不是!剛才他們股長問他們是誰透的風,可把他給嚇壞了。我告訴他你讓徐技師當替罪羊了,把他感動得不得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請你們兩口子吃飯呢,我作陪!」
孟勇敢和倪雙影走到跟前,許兵奇怪地上下打量著他倆,把倪雙影都給看羞了。她沖許兵羞澀地一笑,紅著臉先跑進去了,這下許兵更納悶了。
倪雙影臉紅心跳地跑進樓裡』她上樓的時候,抬起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臉發燙,但燙得很舒服。她獨自笑了起來,心裡好像有一朵鮮花在盛開,又鮮艷,又芬芳。
倪雙影對孟勇敢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王技師突然塞給她了一根幸福的紅繩子。那天下午,王技師神神秘秘地給了她一張國家大劇院的票,說是法國人演的歌劇《茶花女》。她推辭說她不喜歡歌劇,不想去。王技師卻不由分說地把票塞進她手裡,說:「這個歌劇你一定要去看,不去你會後悔的!晚上六點半,東門口,有人在那兒等你,跟你一起去!」
倪雙影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臉馬上就紅了。王技師高興地說:「我就喜歡看你臉紅,這比什麼演出都好看!」
晚上六點半,孟勇敢果真開了輛車,在東門口等她。倪雙影高興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真想坐到前邊去,離他沂一點。可不知怎麼搞的,她卻拉開了後門,小心翼翼地上了車。
孟勇敢像個黑車司機,說了句「走吧」,就把車子開進了車海之中。
他開車的技術,比那次去看籃球賽時好多了。他總想開快車,無奈車太多了,車子一直都沒有跑起來,他很鬱悶的樣子。
倆人像陌生人一樣,一路上幾乎沒說話,像啞巴一樣到了國家大劇院。
票價很高,位子自然很好,倆人像模像樣地坐在歌劇院最好的位子上,彼此很客氣,也很生分。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對剛剛被介紹到一起的「對象。」
據說這是世界一流的演出,法國演員們賣力地在世界一流的舞台上歌唱著。男女主角都很胖,是那種脖子很粗、塊頭很大的胖,據說只有這種胖子,才能唱歌劇。
可惜的是,倪雙影一會兒就被這些法國的胖子們給「嗷嗷」困了,而且還困得很厲害,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老往一塊湊,拉都拉不開!倪雙影很生自己的氣,覺得自己一個將軍的女兒,怎麼還不如人家農民的兒子呢?你看看人家對待高雅藝術的態度,人家看得多專注,多入神!再看看你自己,哎呀,簡直急死人了!
中間休息的時候,倪雙影想買杯咖啡喝,好提提神,可買咖啡的人太多了,大概跟她一樣想提神的人太多了,根本擠不上去。孟勇敢給她買了一瓶「農夫山泉」礦泉水,一喝還真有點甜。這點甜就讓她很感動,一直甜到了心裡頭。
第二天一上班,王技師就追著倪雙影問情況。她不好意思地說:「也沒什麼特別的,他就是給我買了瓶礦泉水,『農夫山泉』的。」
王技師聽了,拍了拍她的頭,像個慈祥的長輩,笑瞇瞇地說:「慢慢來』慢慢來,哪能一口水就能喝成胖子呢?」
倪雙影問王技師,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又同意了呢?王技師教導她說,你不要管這些沒用的。你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抓緊他,把他抓得死死的!不要讓這小子跑掉就是了!王技師最後總結說:「雙影啊,我是師傅領進門,你是修行在個人,你懂嗎?」
倪雙影點了點頭,臉都羞紅了。
夜已經深了,樓上平台,孟勇敢還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現在特別依戀他以前特別厭惡的尼古丁。徐曉斌罵他:「你就這樣抽吧,你早晚會把自己抽死的!」
如果說大量吸人尼古丁是死路一條,那麼萬箭鑽心的痛苦,又何嘗不是死路一條呢?因此,在孟勇敢看來,與其那樣痛苦地死,還不如這樣麻痺地死呢!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何不讓自己內心放鬆一點、好受一點呢?
以前孟勇敢是木信命的,現在也不得不信了。而且在他看來,信命還能讓他更好受一些。把一切都歸於命,似乎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雖然接受得很無奈,也很痛苦,但這畢竟是命運安排的,誰還能有什麼辦法嗎?正如他母親經常嘮叨的那樣:人還能爭得過老天爺嗎?這樣想,心裡會釋然一些,好受一些。
孟勇敢還會經常情不自禁地想念唱東方,想念她的音容笑貌,想念她的舉手投足。而想的最多的,還是他們最後見面那一次。她環腰擁抱著他,緊貼著他,眼淚打濕了他的後背,哽咽地說:我不讓你走!每每想起這些,他眼睛裡都會發潮,心會很疼,撕扯著疼。
此刻,夜深人靜的時候,正在寒冷的平台上吞雲吐霧的孟勇敢,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用上支煙的屁股,直接點這支煙。兩支香煙像火炬接力手那樣,在夜色中一閃一閃地交接著。孟勇敢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此時此刻,孟勇敢也顧不上想念遠在上海的唱東方了,他現在頭痛的是,正香甜地睡在他腳下二樓的倪雙影。
現在全團的人都知道,孟分隊長和倪分隊長正在談戀愛。更要命的是,大家對此都拍手稱快,好像他們談戀愛大快人心一樣。盂勇敢悔青了腸子地想:奶奶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真不該接受王技師那張歌劇票。現在想起來了,這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呀!
那天,王技師好像是在連隊門口無意中碰上了孟勇敢。她問他去沒去過國家大劇院?他說沒去過,她就掏出一張票來,說別人正好給了她兩張大劇院的票,她和她愛人晚上正好都有事去不了。一張票給了倪雙影,這張票正好碰上他,他又正好沒去過,那就正好給他得了。見他有些遲疑,王技師還說他:「孟勇敢,你千萬別多心,也千萬別自作多情。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再找別人。我們分隊又沒有別的幹部,戰士又不准晚上外出,這不正好碰上你了嗎?你又會開車,又能借到車,你跟她去看場演出又能怎麼了?人家還能賴上你嗎?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是白馬王子嗎?真是沒數!」
王技師這句「白馬王子」,箅是捅到孟勇敢的軟肋上了。他腦袋一熱,就把票收下了,跟倪雙影一起去了國家大劇院。
奇怪的是,那一句也聽不懂的意大利歌劇,他竟然還給看進去了,並沒有像那次看芭蕾舞劇《天鵝湖》那樣睡過去。當時他還在心裡想,這要是唱東方在就好了。這樣想著,他不由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身邊的倪雙影。哪兒想得到,這位小姐竟然睡過去了!
如果到這裡,他倆就此打住,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麻煩的局面了。但誰會想到這事竟然就打不住了呢?
孟勇敢的母親椎間盤脫出了,都影響到走路了。孟勇敢是個孝順的兒子,一聽這消息就急了,讓家人馬上把母親送到北京來,因為團衛生隊的郭軍醫治這種病很有一手。
母親一瘸一拐地來了,誰知竟然給倪雙影提供了用武之地。她沒事就往孟勇敢母親那兒跑,像親閨女一樣伺候著腿腳不便的老太太。一個農村樸實厚道的老太太,哪裡經得起這樣的伺候?後來又聽人說,人家這閨女還是個大幹部的女兒,老太太就更受不了了。王技師就趁機做老太太的工作,說大媽您用不著這麼不安,這丫頭跟你們家有緣分,人家看七您兒子了,可您兒子卻沒看上人家,搞得人家孩子可難受了。老太太一聽,比人家孩子還難受,像欠了人家孩子賬似的。等孟勇敢值完班來了,老太太關上門把兒子癰罵了一頓。罵夠了,老太太又宣佈:這事我做主了,這個兒媳婦我要了!孟勇敢的頭大了。
許兵給唱東方打電話時,順便把孟勇敢和倪雙影談戀愛的事告訴了她。
唱東方一聽,聲音都變了:「這怎麼可能呢?」許兵心想,看來這丫頭還沒忘了孟勇敢呢,這樣也好,索性就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許兵認真地說:「這怎麼不可能呢?你也知道,倪雙影早就喜歡孟勇敢了,至於孟勇敢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倆在談戀愛,這是全團人都知道的事。孟勇敢他媽現在還在北京,據說對這個兒媳婦非常滿意。不信,你可以自己來看看。」
唱東方放下表姐的電話,一刻也沒耽誤,馬上撥通了孟勇敢的手機。她用的是她上海的手機號,孟勇敢並不知道這個號碼。電話通了,等了一會兒,孟勇敢的聲音出現了:「喂,哪位?」唱東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位了,自己究競是人家的哪一位呀?她突然覺得萬分委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大聲地抽泣起來。
孟勇敢聽到手機裡傳來的哭泣聲,心馬上就縮成了一團。他身子抖了一下,又開始全身發冷了。
這號碼雖然是陌生的,但這哭聲他卻是熟悉的。那天晚上,唱東方就是這樣抱著他大聲地哭泣。
孟勇敢想說:是你嗎?親愛的?但他不敢說,他也不能說。唱東方在上海絕望地哭泣著。孟勇敢越是一聲不吭,她越是相信表姐說的都是真的。哭著哭著,她突然不哭了,因為她突然又變得很生氣。非常生氣的唱東方,突然就把電話掛斷了。因為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丟人,也很不值得。那一刻,她從心裡痛恨孟勇敢。
孟勇敢舉著被掛斷了的手機,依然不捨得從耳邊拿開。他還沒有聽夠,哪怕是她的哭聲。哪怕這哭聲令他心如刀絞!
手機叫了一下,他知道有短信來了。他盼望這是唱東方來的短信,他冰涼的手都有點抖了。
果然是唱東方發來的,她罵他:孟勇敢,大壞蛋!孟勇敢,我恨你!孟勇敢凝視著罵他的短信,幸福地笑了。
指導員的婚離得很不順,連長很不滿意。
莫小娥同意離婚,但不同意現在離婚。她的理由很充分,再加上她很能說,也很會說,在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闡述下,專門做別人思想工作的指導員叢容,被她做通了工作,不得不同意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