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墨一樣的黑暗極力張開眼也看不見聖華夜空燦爛的繁華。雨水連接成線從甍瓦凹處傾瀉而下,雨水打在地面飛濺,迷濛水汽氤氳一片,四四方方密閉的水線水簾洞似將陽洛天困在涼亭之中,隔絕咖啡廳明亮飄飄乎的燈光。
陽洛天略帶不安張望,時間分分秒秒消逝,她忽的有些說不清的擔心。
這是倉促之中的一招險棋,她必須讓列衡宇看清內心。
不只是宋任重在刻意逃避著現實,不願意面對當年犯下的過錯。同樣的,那個冰冷少年掙扎在是非對錯之中,他的恨意、閉塞、冷漠、傲嬌,都是內心的保護色。
當宋任重都能拋開一切、直面傷惘,陽洛天希望列衡宇也能如此。至少初夏花開,櫻花不在的日子,大理石碑前,這對隔閡整整十年的父子能安然相處共祭奠亡人。
不安等待中,她清亮眸子望見雨簾外的模糊身影,撐著一把和黑暗融為一體的雨傘,漸行漸近。雨水落在傘面,在傘邊沿綴成清亮的水滴,入了涼亭天然而成的珠簾,那把傘緩緩收緊成條,斜斜依靠在亭柱邊,傘尖兒暈出一大片水漬。
陽洛天帶著慣性的笑容,眉眼彎彎,一個箭步湊了過去。瞥見他深藍風衣上沾著不少水漬,衣角滴滴答答滲著雨水,陽洛天趕緊兒伸手幫列衡宇擰了擰衣角。
「小白臉~~回來啦,你——」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五指緊緊捏著她的手腕。陽洛天一怔,抬頭望進他黑暗無邊際的眼。
「陽洛天,窺伺別人的秘密就這麼讓你痛快?」列衡宇薄涼開口,檀棕如茶的髮絲凝著雨水幻化成利劍,這樣的他陌生地讓陽洛天不安。
「你什麼意思……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笑容凝滯在臉上,陽洛天臉色倏忽蒼白。
「誰給你的膽子,居然孤身跑去和華瓊對峙?
誰准你和宋浩瀚一路進入宋宅,你難道不知道他多想害死你?
誰讓你私自調查我的事,你以為宋任重那個男人道個歉就能化解我的恨意?」列衡宇攥緊她纖細的手腕,深藍眼眸浸著陽洛天看不明白的狂暴情緒。偏偏語調不高不低,手腕鑽心地疼,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活在南極冰川之上。她有些呆滯地看那雙薄唇微啟,
「陽洛天,別以為你能有多特殊,別以為你一廂情願就能改變我。這凡塵多得是試圖妄用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人。」
一句話,打散陽洛天所有的希冀。
她期待著今夜能夠看到一個煥發新生、看透自我、重試感情的列衡宇;她不惜妄自動用中國國安局的力量偷偷入侵各大商業機密核心,就為了找到宋任重當年的心事軌跡;她以為一切都如頂級心理學書籍上的描述,解開心結必促使當事人面對心結……
現在這個人告訴她:你做的一切,我毫不在乎。心口彷彿被刀子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血淋淋疼痛無比,差點兒窒息。
那一刻,鎖著這張冷峻的臉,陽洛天終於明白了什麼……
難掩的受傷,像只淋雨的貓咪,不可避免刺痛列衡宇的思緒。今夜他的思緒如亭子外紛飛的雨水,雜亂不堪。宋任重愧疚的話語,陽洛天冒著危險促成的見面,當年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所有是是非非爆炸在腦海裡,以至於素來波瀾不驚的情緒轉化為不安暴動。
他更不能忍受的,為什麼陽洛天拿自己的生命替別人完成夙願?一想到101層可能發生的對峙,列衡宇再也不能面對眼前這個人,多呆一秒,他都怕自己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能面對,所以選擇轉身離開。
鬆手,看她踉蹌退步,拾傘,踩著冰涼的雨水走出亭子。
一步、兩步、三步,遠離陽洛天,哪怕遠離一刻也好。
傘沿雨水晶瑩,樹枝搖擺不安簌簌作響,石板磚縫隙匯聚成一條條渾濁的小溪,迷濛列衡宇清俊絕世的容顏。
「姓列的!你他媽就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