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大橋在同一天,迎來了兩次爆炸。
恨意染紅了雙眸的蘇霸天,選擇與陽洛天同歸於盡。
碎石頭滾滾落下斷裂口,鋼鐵斷裂落入百米之下的海水。從高處望下去頭暈目眩、海霧迷濛中波濤洶湧。
層次不齊的橋面斷口滲透渾濁的雨水,一條長長的鋼筋僥倖生存了下來。
陽洛天咬牙,一手死死攥住手裡的鋼筋條,眼睛四處張望試圖尋求能夠攀爬上去的材料。
仰頭是錯亂不堪的鋼鐵和混凝土,低頭是肆意呼嘯的海水。陽洛天和陽岳就像是魚線上的魚餌,搖擺在滾滾海水之上,上不去、下不來。
「那老頭想要同歸於盡,想得美。」陽洛天長呼一口氣,陽岳就在她面前,兩人是捆在一根鋼筋上的蚱蜢。危機關頭,陽岳果斷選擇拖著她跳下斷橋,並在墜落的最短時間內找到棲身之地。
陽岳看著面前的少女,她髒兮兮的臉頰上沾染幾分血漬、身上似乎也擦傷不少,但好在她依舊精氣神十足,一雙靈動略顯疲憊的雙眼四處亂晃,尋找著能夠脫困的方式。
陽岳笑了笑,說:「陽洛天,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著。」
陽洛天眨眨眼睛,這句話陽岳不知和她說過多少次。她目光落在陽岳身上,突然發覺不對勁……
兩人面對著面,共同抓著一條堅硬冰冷的鋼筋,眼前的陽岳,黑髮濕透,臉色異常蒼白,嘴角幾乎沒了血色。陽洛天皺著眉,他的脖子、胸膛、下半身,似乎都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可他的臉色為什麼如此蒼白……蒼白地就像躺在亂草叢裡的小白……
這種認知讓陽洛天莫名心悸,她試圖鬆開一隻手,探探陽岳的後背。可剛鬆開一隻手,鋼筋瞬間沒了平衡,錯亂地晃動起來。
陽洛天連忙將手臂收回,狐疑目光掃過陽岳蒼白的臉色:「陽岳醫生,你這話聽著怎麼都像遺言啊。」雖然是開著玩笑,但直覺告訴陽洛天,面前的男人似乎受了極重的傷,半空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充斥著。
陽岳的垂釣著的雙腳,隱隱有血水混合雨水落下。
在陽洛天看不到的地方,陽岳的後背觸目驚心血肉模糊,那是爆炸衝擊而出的碎石砸過的痕跡。雨水沖刷著血淋淋的後背,血水順著背脊蔓延過雙腳,匯成鮮紅的水流。
陽岳淡笑搖頭,氣息有些紊亂:「陽洛天,這條鋼筋承受不住你我的重量。」
陽洛天詫異地睜大眸子,一種詭異的辛酸無奈疏忽湧上心頭。強笑著說:「陽岳,你可別玩什麼狗血言情劇套路,擱下我往海裡跳。小爺我恐高著,一個人呆在半空會害怕,你得陪著我……」
海風驟雨中,陽岳的聲音有些不穩,眉宇間卻淡然、喜悅、安詳。他說:「我答應過她,要保護你周全。決不食言。」
陽洛天哽咽著鼻樑發酸,朝著陽岳吼道:「小爺和你又不熟,才不要你保護。我說了不要一個人呆在半空中!這裡動靜這麼大,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在聖華的朋友不多,這個狡詐精明、時冷時熱的陽岳醫生便是其中一個。她的小白生死未卜,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另一個人在自己眼前丟失?
可是陽岳彷彿一個坦然面對死亡的老僧人,看著紅了眼眶的陽洛天,平和說安慰道:「特工這個一行業,注定是默默無聞的犧牲者。當年滄月給了我一次後悔的機會,我依舊義無反顧走入國安局特工訓練營。」
時過境遷,往事歷歷在目。
當年活潑無畏的岳陽,已經長成了國安局一流的特工,在離滄月最近的地方,默默無聞地以屬下、親人的身份保護著滄月。即使她身邊已經有了更強大的男人守護著,岳陽依舊會守著、守著、直到生命的盡頭。
「陽洛天,你不需要愧疚,不需要眼淚,我求你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讓我完成她給我的任務。」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你的師父滄月,咳咳……麻煩轉告她:岳陽——永遠是她的親人。」
脫皮流血的手掌終於脫力鬆開鋼筋,安靜接受死亡的葬禮。陽岳——不,是岳陽,他蒼白的唇角掛著淡淡的、幸福的笑容,眼前恍惚出現了那道清麗俊秀的身影,她偶然驚鴻一瞥的笑顏。
岳蒼,
滄月,
如果有來生,
我一定要比那個人更早遇到你,愛上你,守護你,
護你童年無憂,一生平安……
他血肉模糊的身子像斷線的風箏,投入波濤洶湧海風呼嘯的大海裡。波浪翻滾霎時吞沒了他,風浪一過又是巨浪滔天。
「陽岳!!!!」
陽洛天朝著大海撕心裂肺吼叫著,回應她的只有穿透身體、冰涼的風雨。
眼前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