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拚命地掙扎。但在無影無形,絕對的力量面前,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當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時候,數十名剛剛趕到還不知深淺的凝神境道徒一擁而上圍了上去。反倒是兩名納神境修士彷徨著,始終不敢上前。
高舉的火把,火光將四周照得通亮。
「打!往死裡打!」有人吆喝道。
一記重擊打在他的胸口,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猴子頃刻間便被打倒在地,卻依舊不甘地想爬起來。
一腳踏在他的後心將他狠狠壓下,緊接著,是無以計數的踐踏,抽打,不堪入耳的咒罵,那些道徒們狠狠地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但是每一擊打下去,卻只打在猴子身上,打不進他的心中。
「連那瀑布的水都不如!哈哈哈哈。」他想。
他弱小,他又無比強大,沒有人能擊倒!
這段時間以來為了突破到納神境的修行遺留下來了內傷,猴子本身沒有處於最佳狀態。而眼下幾乎耗盡了體力,雙拳難敵四手,加上還有那來歷不明的力量時刻控制著。
哪怕是面對這些修為只有凝神境的道徒,此時的他也完全只有挨打的份,甚至連掙扎都沒法掙扎。
「是誰?」楊嬋的目光開始在黑暗中搜索,可無論如何她都找不到潛藏的作弊者。可以確定,來者的力量強到她無法望及項背的程度。
正當這些道徒打得起勁的時候,幾張黃色符文從天而降,在道徒們的頭頂爆開,揮灑出大量黃色煙霧將所有人都籠罩了起來!
慌亂中,道徒們四散開來,卻還是將黃色煙霧籠罩的區域團團圍在中間提防猴子跑掉。
兩個納神境修士也警惕地瞪大了眼睛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一陣微風吹過,吹散了黃色煙霧。
一張嬌俏的小臉,一手持木劍,一手持鋼鞭,一身黑色道袍隨風飛舞。
一雙澄澈,宛如琉璃般的眼睛,含著淚,卻還堅毅地怒視眾人。
她擺出戰鬥的姿態,一反往日的柔弱,擋在猴子身前。
「風鈴……」
猴子趴到在地上渾身是血,卻還是倔強地睜大眼睛。
聽到猴子的聲音,一滴滴眼淚止不住從她眼角滑落。
她咬著牙死死地盯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人,卻不敢回頭看猴子一眼。就好像只要那麼一眼,她便會崩潰一般。
用木劍指著刀疤臉,又轉而指向獨眼龍,緊接著,又指向其他人,慌亂之中她甚至不知道該指向誰。
風鈴哭喊道:「住手!立即住手!都給我住手!」
「是風鈴?她剛剛使用了道符?」
「這怎麼可能?她什麼時候修到納神境了?難道她也修了行者道?」
道徒之中隱約有人議論道。
刀疤臉只是捂著自己前臂的傷口沉默不語,而獨眼龍則往前跨了一步,說道:「風鈴師妹,這事兒與你無關,讓開!」
「不讓!」風鈴大喊一聲,撐開雙手,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擋在獨眼龍與猴子中間,倔強地環顧四周:「誰也不許傷他!」
「讓開……」猴子無奈地笑:「這兩個是丹彤子派來的,他們不會好像觀內的道徒一樣忌憚你。」
「不讓!」風鈴側過臉哭喊道,咬著嘴唇,她的淚水好像決了堤一樣瘋狂地下墜,卻不曾後退一步。
她是真的怕了,很怕,非常怕,怕得瑟瑟發抖。道觀裡每一個人都知道風鈴膽小。
可是她就是不退,不想退,不願意退!
獨眼龍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招來了插在一旁岩石上的彎刀,指著風鈴冷冷道:「不讓,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風鈴咬著牙,直接揚起鋼鞭甩了出去。
一道靈力順著鋼鞭的軌跡飛灑而出,打在獨眼龍跟前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
那威力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然而,這就是答案。
「你!」獨眼龍猶豫了。
雙方就這麼對峙著,誰也不退讓。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呵呵呵呵,風鈴,你要是傷了,我對大師兄可真不好交代啊。」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此時所有人才發現丹彤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立在了不遠處的樹頂上。腳尖點著的樹枝只有手指粗細。
微風撫弄著他火紅色的衣袖,他就那麼高高地站著,冷眼,俯視,猶如一位俯視眾生的神詆。
伸出手,他五指微微動了動,五根指頭上各戴著的五色戒指閃動微光,一股力量迅速拽住風鈴的雙臂,就好像剛剛猴子所面對的一般。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風鈴被凌空拽起,拎到一旁。
「丹彤師叔!你不能這樣!他是你師弟!他是你師弟!」風鈴猛地哭喊道。
「太吵了。」丹彤子指尖一勾,一股力量迅速覆蓋了風鈴的嘴,就好像被摀住一樣,只剩下嗚嗚聲。
丹彤子恍然大悟似對眾人笑道:「哎,別光看著我啊,該幹嘛幹嘛去!」
那笑容讓獨眼龍和刀疤臉不寒而慄,連忙轉而對著猴子。
然而,當他直面猴子的剎那,卻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滿是血污的臉上所擁有的,是一份難以置信的冷靜,甚至連痛苦的神情都沒有。
他掙扎著站起來,渾身是傷,每一個動作都帶來劇痛,可是他依舊倔強地站起來,面對獨眼龍與刀疤臉,面對那一眾道徒。
望向風鈴,猴子莞爾一笑。
那笑容讓風鈴心痛到了極點。
為什麼還要站起來,為什麼?只要倒下去,只要認輸,說不定……
風鈴出不了聲,只能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猴子一步步艱難地往前挪,手腳在空中徒勞地掙扎,眼淚一滴滴下墜。
朝著刀疤臉與獨眼龍伸出左手,猴子冷笑道:「來啊,敢和我單挑嗎?不會是怕了吧?哈哈哈哈。」
他環視眾人,癲狂地笑,笑聲悲切。
那一刻,整個天地寂靜得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那詭異的笑聲中,兩個納神境道徒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只能看著猴子笑,大笑,狂笑,到最後笑聲變成劇烈的咳嗽。
他們在怕,可是他們怕什麼?
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哪怕猴子做出這種猶如自殺的舉動,他們還是不敢往前一步。
「你……你只要求饒,只要認輸我們就……」
「滾你媽的蛋!」猴子咧開了牙咆哮,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山間迴盪。
「有種就來啊!哈哈哈哈,那麼多廢話幹嘛?來啊!把我打死啊!」
秋日冰涼的夜,急促喘出的氣在眼前化作淡淡的霧。
失血、傷痕、透支的靈力,舊傷、新病,眼前的這一具不過是靠著意志強撐著的不堪一擊的軀殼。
可是,縱然如此,本該縮小的包圍圈卻反而擴大了,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恐懼已經蔓延開來。
躲在草叢中的楊嬋微微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已經找不到一個詞語來形容眼前這隻猴子。
是什麼樣的固執,什麼樣的執念,能支撐起這樣一副身軀?
從前,她覺得自己的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的人,以一己之力撐起反天的大軍。可是這隻猴子……
楊嬋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苦澀的感覺。
恍惚間,她彷彿又看見了千年以前在金霞洞中伸手抹去淚水,渾身是傷卻也不甘放棄的少年,分明弱小,卻沒有人比他更強大。
「為什麼要站起來呢?真傻,這些人,真傻。哈哈哈哈。」她笑著,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