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高達六丈,佈滿如同荊棘骨刺一般的的巍巍城牆上,一排排高矮不一的妖兵身穿黑色鎧甲,手提各式兵器往復巡邏。
城牆後,是風格獨特的連綿樓宇,遠遠望去,像是一隻隻朝著天空咆哮的野獸。
城中傳出陣陣喧嘩聲,好似一座人類城鎮一般熱鬧非凡。
當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猴子察覺到站在一旁的老白猿眼睛在放光。不只是他,無論是小妖,還是老牛、大角、短嘴,他們的眼睛都在放光。
也許,這就是他們在夢中所追求的棲息之地了吧。
城門前,幾隊妖兵一字排開,仔細地檢查著從進城的妖怪手中遞過來的卷軸,為首的妖將時不時拿著卷軸在陽光下對照。
進城的隊伍排得很長,在妖兵的控制下卻維持著十分良好的秩序。
時不時會聽見有妖被從隊伍裡拖出來,嚎嚎大哭。
他們的下場可能是被打一頓,也可能被直接放走,但也有的,乾脆被打死。至於究竟是哪一種,就看妖兵的心情了。
看到這一幕,那還在排隊的妖臉上神色各異,有惋惜,有同情,有恐懼……五味雜陳,但無論是哪一種心情,都無法阻礙他們進城的決心。
也同樣無法阻礙老白猿進城的決心。
只見他那雙蒼老的手瑟瑟發抖,目不轉睛地盯著城門看,然後哇的一聲癱倒,嚎嚎大哭。
準確地說,不僅僅是他,隊伍裡許多的小妖都是一個樣。
歷盡艱辛,九死一生,終於到達了這裡,這一個能讓他們好像人類一樣活在陽光下的地方。
此時此刻,便是老牛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妖的夢想,原來竟是如此渺小。
猴子則顯得格外鎮定,他隱隱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只是站在一旁牽著小狐妖冷冷地看著,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個個眼淚奪眶而出,朝著城門飛奔而去,一路哭嚎。
還沒等他們真正接近城門,一隊妖兵迅速用兵器擋在他們面前,為首的蜥蜴精高聲喊道:「哪裡來的小妖!竟敢衝擊龍城!」
身後,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彎刀出鞘。
四周所有的目光都朝著他們望了過來,帶著無限的鄙夷。
這蜥蜴精約莫七尺的身高,好像蛇一樣的頭套著一頂看起來隨時都會掉下來的頭盔,身後甩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見到這一幕,眾妖才冷靜下來,一個個往後退。
不過已經太晚了,只見為首的蜥蜴精伸手一揮:「拿下!」
頓時,更多的妖兵湧來,迅速將整支隊伍都包在其中。便是剛剛趕來的猴子與小狐妖也一併被包圍了進去。
望著那一支支閃著寒光的長槍,猴子無奈地笑了,這一幕,與那崑崙山何其相似。
老白猿眨巴著眼睛,微微顫抖著朝著蜥蜴精走了兩步:「大……大人,剛剛多有冒犯,我們不是有意的。」
那蜥蜴精冷笑一聲,道:「無意,便可衝擊龍城了?」
「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大人高抬貴手。」老白猿拱手諂媚地笑著,那雙混雜的眼睛忍不住朝著圍在四周的妖兵望。
在他身後,小妖們早已瑟瑟發抖地抱成一團。
這夢,醒得實在太快了。
只見那蜥蜴精低頭摳弄著只有四指的手,慢悠悠地說道:「算了,我也是過來人,怎會不懂得你們的心情呢?只是……」
他緩緩抬起頭,笑道:「讓我這幫子兄弟們白忙和一場,不太好啊。要是把你們交上去說不准還能記點功勳什麼,你說,這可怎麼辦呢?別讓我難做。」
說罷,他嘿嘿的笑了起來。
老白猿的臉頓時煞白。
猴子的臉刷一下黑了。
他們都知道,這是索賄的意思。
可這支窮得響叮噹的隊伍裡哪裡來的什麼東西可以行賄的?
正當此時,藏在腰間的玉簡微微震了震,猴子用手掩住,拿起來貼到唇邊。腦海裡當即傳來楊嬋的聲音。
「猴子!你托我查的惡蛟有眉目了。好像不是外界傳的那麼簡單,現在還不太清楚具體究竟是什麼情況。但總之,你先別靠近惡龍潭!」
「你……說的有點晚了……」
「什麼?你已經到了嗎?你沒事吧?喂!說清楚啊!你現在那邊什麼情況!」
沒有再理會楊嬋,猴子將玉簡悄悄收入腰帶中。
他略略感知了下,從這蜥蜴精和妖兵的妖氣判斷,大概可以確定蜥蜴精的實力比老牛要略微低一點。至於那些個妖兵,大多都是納神初期而且資質差,即使是短嘴都能輕易對付。
這種形勢下,如果動手的話,猴子有把握一挑他們全部。
但短嘴和老牛都有傷在身,真打起來想必自己這邊的小妖也會有些傷亡吧。而且估計會後患無窮。
難不成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他們又要逃離惡龍潭往回走去面對巡天將不成?
見眾妖呆著不動,蜥蜴精有些不耐煩了:「怎麼,真想到牢裡去呆著?」
猴子暗暗攥緊了手中的行雲棍朝著一旁的短嘴和大角使了個顏色。
他可不是那種相信到了牢裡能好好解釋的人,這些妖兵,弄不好比天兵更加惡劣——真是諷刺。
老白猿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憋出一個笑容:「大人,你看……我們剛剛趕到,也不懂規矩……」
「不懂規矩?」蜥蜴精冷哼一聲,長長的舌頭伸縮了兩下:「不懂規矩,那金精懂吧?別告訴我你連金精也不懂!」
「金精……」
正當此時,老牛微微呆了一下,連忙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個小袋子小跑著送到蜥蜴精面前。
伸手接過老牛遞送過來的小袋子,蜥蜴精將信將疑地敞開袋口,往手心一倒,頓時眉開眼笑。
「果然懂事!有前途!」他朝著老牛豎了個拇指,轉身對著自己的妖兵招呼道:「沒事了沒事了!散了!」
說罷,一邊往回走一邊低頭美滋滋地數著。
一眾妖兵當即收起自己出鞘的兵器站回原地。
那袋子裡的東西看起來像一顆顆金黃的豆子。
「那些都是什麼?」趴在大角背上的短嘴壓低聲音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老牛眨巴著眼睛回道:「我看豺狼每次殺了巡天將都將這些藏起來,所以我也藏了一點。」
「那是金精。」站在前方的老白猿呆呆地說道:「那東西……在天庭能當錢用。」
「天庭……」猴子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朝著老白猿看去,那老白猿卻只是閃避,轉身朝著一旁好像難民營一樣的帳篷走去。
惡龍城的四周是平原,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原,稀稀疏疏地分佈著不多的樹木。
平原上,是一大片的帳篷,這些帳篷有用布搭成的,有的用枝葉搭成,毫無規劃,混亂不堪,黑壓壓一片看起來就像是平原上的濕疹。
在這帳篷間,無數各色妖怪往來行走。
也許,那裡才是這支隊伍該去的地方。
「好歹,也有個安全的小窩了,不是麼?」老白猿總是這麼樂觀。
進了帳篷區找了片空地定下來,老白猿吩咐小妖們學著其他妖怪的樣子尋找各種材料搭建自己的帳篷,自己則四處詢問入城的辦法。
猴子也行動了起來,不同的是猴子並不太在乎那什麼入城的辦法,猴子更關注的,是這個惡龍城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地方。
待到入了夜,勤快的小妖們已經在自己這片小小的地盤上圍上圍欄,搭起帳篷,外出的眾妖也都一一返回。
見到這好似憑空從地上長出的營地,升騰而起的炊煙,猴子稍稍吃了一驚。
可以這麼說,這個小地盤雖然都是樹枝樹葉搭建,粗看殘破不堪,但細細看去,卻會發現無處不在的用心。
這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想必現在每一隻小妖都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用同伴的生命去換來的安逸吧。
看著那一張張的笑臉,猴子實在不忍心去說什麼。
等到老白猿回來,大家便開始吃飯。
伙食無非是先四周挖來的野菜什麼的,由於這裡的妖聚集得太多,獵物早已經絕種,一些肉食的小妖也只能跟著吃起素來,包括小狐妖。
吃過飯,小妖們開始圍在一起嘰裡呱啦地吆喝,猴子則坐到自回來便一聲不吭的老白猿身邊,只是不說一句話。
老白猿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要進城,需要金精,很多金精。想要在城裡住下去,必須每月繳納一定的金精……」
說到這裡,他將頭埋在雙膝之間不再說話了。
猴子拍了拍他的肩:「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你看,他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住這裡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每年都會和天庭開戰,屆時,留在城外的妖怪沒有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