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的身體已無大礙。
下屬們送來了早已準備好的米粥,配上開胃的素菜。
靠著放置在臥榻上的矮桌,風鈴甜甜地笑著,抹著淚,張嘴去接猴子餵過來的飯食,嚥下。
此時此刻,從未有過的幸福感襲來,風鈴都有些暈眩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泡在蜜罐裡一般。
猴子依舊靜靜地瞧著她,面帶微笑,低頭吹拂著勺子裡熱騰騰的米粥,給風鈴餵了過去。
原本準備好的,她到了之後責怪的言語,如今一句都說不出來。
「吃完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帶你逛逛我的地盤。」
「你的地盤?」
「對。」猴子自豪地說:「花果山就是我的地盤,有好幾萬的妖怪跟我混,我現在是他們的王。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
那神色,就如同一個急於炫耀的孩子。
風鈴微微楞了一下,攥緊了被角,小聲問道:「這麼多妖怪,天庭不會來圍剿嗎?」
「當然會啦。」猴子笑瞇瞇地晃了晃拳頭:「那時候就看武力了,他們剛被我幹掉一萬大軍。」
風鈴的眉頭蹙得緊緊地:「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嗯,會。」猴子默默的點點頭,見風鈴臉色越發凝重了,忽地笑道:「你說,來打我能不危險嗎?那些天兵興許就有來無回了,哎呀,真是可憐呀。嘖嘖嘖嘖。為他們默哀。」
風鈴捂著嘴笑,用力地推了猴子一把。
「對了,我剛得了件兵器。給你看看。」說著。猴子從耳朵裡抽出了化成針一般大小的金箍棒。
……
狹長的隧道。石壁上的火光跳動著。
楊嬋一步步地走,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那呆滯的神情看得四周的妖怪都一陣詫異,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楊嬋。
出了水簾洞,以素急急忙忙地撐起雨傘要替她遮擋,卻被婉拒。
仰起頭,她呆呆地望著漫天的細雨,伸出手,接入掌心。
那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想彎出一道上揚的弧線,卻最終失敗了。
「我究竟是怎麼啦?」她呆呆地望著落到手心的毛毛細雨,看著它們漸漸匯成水滴。
風吹亂了秀髮,飄搖中,她的眼眶漸漸有些濕潤了。
她是高傲的楊嬋,瑤姬的女兒,玉帝的外甥女,二郎神唯一的妹妹,天地間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可是……
「我這是怎麼啦?」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為什麼會喜歡上一隻該死的猴子,為什麼會這麼奇怪……而他甚至還不接受。
多年的朝夕相處。原來,自己不只輸給那個虛無縹緲的雀兒。還輸給了風鈴。
「原來,我這麼失敗……」
她癡癡地笑,仰起頭,任細雨飄灑在自己的臉上,與從眼角滑落的淚珠混雜在一起,看不見淚痕。
「楊嬋姐,你這樣會著涼的,身體還沒恢復啊。」
「沒事。我想……清醒一下。」她眨巴著眼望向以素,目光有些淒切。
這一幕看得以素都錯愕了去,握著雨傘的手在剎那間定格。
她呆呆地看著楊嬋緩緩收起笑容,低下頭,頂著飄搖的細雨,一步步朝遠處走去。
山間的綠葉被洗得嶄新,晃動著冰冰冷冷的光。
忽然間,那身姿微微一晃,無聲無息地倒下。
「楊嬋姐!」短暫的錯愕之後,以素瞪大了眼睛奔了過去:「快來人吶!楊嬋姐出事了!快來人吶——!」
泥濘的山路上,以素驚慌失措地呼喊著。
……
黑子急匆匆地推開風鈴的房門,高聲道:「猴子哥,楊嬋姐出事了。」
「出事了?」猴子微微楞了一下。
「她昏倒了。」
「什麼?」猴子的眉頭蹙成了一團,放下碗筷連忙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黑子悄悄瞧了風鈴一眼,乾嚥了口唾沫道:「不知道,剛剛還好好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深深吸了口氣,猴子咬了咬牙,扭頭對風鈴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
風鈴默默點了點頭。
……
楊嬋是這裡最好的醫生,現在她暈了,無奈之下,猴子只好親自去地下城把玉鼎真人揪了上來。
把著楊嬋的脈,玉鼎真人一陣長吁短歎,不住地搖頭,望向猴子。
「她究竟是怎麼啦?是不是復發了?」猴子睜大了眼睛問。
「不是。」玉鼎真人撅起嘴對著猴子一哼,低下頭將楊嬋的手蓋回了被子中,悠悠歎道:「心脈不寧,該是受了什麼打擊了。」
「打擊?」
玉鼎真人眼角斜著猴子道:「至於什麼打擊,就說不清咯。」
說罷,振了振衣袖站起來,轉身就要走,卻被猴子拽住了衣領。
「喂,她可是你徒弟啊!你給老子說清楚,現在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啊?」玉鼎真人強擠著笑臉道:「放心,打擊一下不至於會怎麼樣的。過幾日就好了。」
「真的?」
「騙你幹嘛?我玉鼎教出來的徒弟能那麼脆弱?」
「行吧。」猶豫了許久,猴子緩緩鬆開手,扭頭對門外的大角招了招手:「你們幾個送他回地下城。」
將扭扭捏捏的玉鼎真人強送回地下城之後,小木屋裡又只剩下以素和猴子面對著昏迷的楊嬋。
默默無言。
「打擊……」
捂著臉,猴子無奈一歎。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
眨巴著眼睛,他的頭埋得老低,偷偷望向楊嬋。
這情況,他也不懂處理,或者說,無從處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呆呆地坐了許久,木門「咯吱」一聲開了。
回過頭,猴子看到敖聽心悄悄走了進來。
「你來幹嘛?」猴子有氣無力地問道。
「過來瞧瞧楊嬋姐。」
她一步步走到楊嬋身邊,將被子掀開一腳,伸手把住脈門。
「玉鼎真人剛剛看過了,說無礙。」
「玉鼎真人擅長法陣和冶煉,煉丹術該是還沒楊嬋姐好。」敖聽心放下楊嬋的手一步步走到一旁的藥櫃邊上駐足,抬起頭,目光在藥櫃上細細流連:「她現在需要一些安定心神的藥。」
說罷,她伸手從藥櫃上取了一罐下來,遞給以素。
以素不敢去接。
「你也懂?」猴子問。
「我主修是煉丹與醫藥。」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師從三界之中數一數二的地仙。至於是哪位大仙,就不必要告訴你了。」
「海裡也能煉丹嗎?」
「區區一個能在海底煉丹的丹爐,你以為東海龍宮會找不出來嗎?」
東海龍宮富甲天下,確實是什麼稀里古怪的東西都有。想著,猴子對以素點了點頭:「喂她服下吧。」
「猴子哥哥,這……」
「沒事。」猴子靜靜地瞧著敖聽心,緩緩說道:「她沒有害楊嬋的理由,如果她真敢害,我保證東海龍宮永世不得安寧。就是天庭出面,也保不住。」
以素這才接過藥瓶,喂楊嬋服下。
敖聽心掩著嘴笑了笑:「給你花果山當醫生當真是虧啊。別的地方,都是對醫生畢恭畢敬。到了你這裡醫好了沒功勞,失手了卻要償命,早知道不開口了。」
猴子也不接話,只回頭呆呆地看著安睡的楊嬋。
窗外,雨勢漸漸大了,淅瀝瀝下著,有一種透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