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馬溫在府庫一擲千金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天庭。
三十五重天上彌羅宮中,十餘張竹簡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環繞在白髮老者身旁懸浮著。
「玄武重錘一柄、九天黑煞戟一柄、附靈月華弓一張、伏虎靈翼雙刀一對……聽潮綾羅衣一件、玄魂太乙戰甲一套……銘牌一塊、勾魂石十顆、托天羽一枚、欣琴草五兩、烏龍世賜葉八兩……朱荷紫金釵一支、上品夜明珠一枚……」
將那所有的竹簡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那白髮老者不禁呵呵笑了出來。
「師傅何故發笑?」跪在身前的童子低聲問道。
白髮老者捋著長鬚道:「這猴子並沒有被馴服啊。實力不足,所以選擇收斂,但另一方面又還在細細做著準備。」
那童子略略猶豫了一下,拱手道:「弟子愚鈍,還請師傅明示。」
指著其中的幾份竹簡,白髮老者道:「那些材料、雜項且不要去提,你看這幾份裡,全部都是兵器鎧甲。那猴子手頭早有了定海神針與黑蛟皮甲兩件寶物,購如此之多的上品兵器鎧甲,怎麼都不可能是買來自用。說白了,他這恐怕都是是替花果山的妖眾準備的啊。若真是被馴服了,又何須這些呢?」
「師傅這一說,倒真是如此。」童子微微蹙了蹙眉頭,又道:「可弟子有一事不明。那猴頭上天才這短短時日,哪裡來如此之多的金精?莫不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盜了府庫?」
「天庭的府庫豈是那麼輕易盜得?」白髮老者擺了擺手,捋著長鬚道:「此事。明眼人一想便知。倒是無需多慮。一直以來。為師最拿不定的,便是那猴子是否已被馴服。如今確定了未被馴服……」
微微頓了頓,只見他淡淡一笑,注視著童子道:「倒是可找個機會,見上一見。」
……
靈霄寶殿內室中,捲簾維持著躬身拱手的姿勢一動不動,一對眼皮微微抬起,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前方端坐的玉帝。
一手捋著長鬚。玉帝的另一隻手緩緩握緊了,淡淡道:「這猴頭,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從天河水軍那裡搜刮來的金精,竟也敢明目張膽地拿出來用。」
「陛下,是否……責令他將所購之物及剩餘金精全部交出?」
玉帝微微低垂著頭,問道:「你知道那總額有多少?」
「這……」
「都猜得出這猴頭金精的來源,可誰又知道具體有多少呢?這東西,從來就沒有個確切的數。到時候交多交少,誰也說不清,結果必將又是一筆糊塗賬。況且。若是招安之時提出,倒也簡單。如今時過境遷,再提,不過徒增笑耳。」玉帝微微頓了頓,撫著龍案無奈長歎道:「此事,佯裝不知便是了。」
捲簾深深吸了口氣,又拱手道:「陛下,這妖猴在天庭雖說不安分,但到底還沒闖出大禍。可臣聽說在那妖猴的部屬在花果山聚集了數百萬妖眾,厲兵秣馬氣焰囂張,更是時常越界挑釁天河水軍。此次妖猴所購之物怕也是替花果山妖眾準備的……先前花果山一戰便已讓堂堂天河水軍損失慘重,若任其發展下去,往後想再剿,即便我天庭精英盡出,恐怕也是難上加難啊。老君道法高深,他保那妖猴,臣自然是琢磨不透當中的用意。可依如今的態勢看,長此以往,這妖猴必將是天庭一大禍害。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為妙。」
見玉帝未表態,捲簾又接著說道:「臣倒是有一計可消除這個隱患,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玉帝淡淡瞥了捲簾一眼,道:「說吧。」
「現如今老君態度不明,雖未明說力保這妖猴,卻也未說不得動這妖猴。臣以為,只要那妖猴闖的禍夠大,老君,怕也不方便硬保吧。」
說著,他又是小心翼翼地瞧著玉帝。
玉帝捋了捋長鬚,歎道:「此事朕又怎會沒想過?那猴頭剛上天便傷了月老,若真是依那時的氣焰,如今早已事發。可上天的次日,與他一同上天的仙娥風鈴,卻是老君親自去了廣寒宮領了送過去。也不知是否老君與他談了什麼,自那以後,妖猴就閉門不出,收斂了許多。便是巨靈神之事也是巨靈神自己主動招惹。如此情況下,想等他犯下大錯,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啊。」
「臣以為,可從那妖猴的職位下手。」捲簾道。
「職位?」玉帝的雙眼頓時瞇成了一條縫:「他雖說任了弼馬溫之職,但御馬監上下諸事怕還是由原來的仙娥打理吧?」
捲簾輕聲道:「陛下,弼馬溫一職,便是再如何胡來,怕也闖不下滔天大禍。可若給他指一個蟠桃園管事之職……」
話到此處,捲簾便已頓住。
「讓猴子管桃園?」聞言,玉帝失聲笑道:「那真是想不出事都難了。」
見玉帝眉開眼笑地,捲簾頓時微微鬆了口氣。
可就在此時,只聽玉帝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天輔幫你想的?」
這一說,捲簾當即嚇得跪倒在地,喊道:「陛下贖罪,臣罪該萬死!」
……
從府庫返回的當晚,猴子便用玉簡知會了婆羅僧揭諦的門徒,請他幫忙將東西都運回花果山。
對方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只是這時間卻不好確定。畢竟就現在而言,婆羅僧揭諦還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與猴子來往。估摸著最終又得像上次那樣,藉著一次路過的機會布下障眼法,將東西偷偷運走。
如此一來,那些個東西自然只能暫時堆在倉庫裡了。
接下來的日子,猴子自然又是閉門不出,過起了單調乏味的生活。
此時已是猴子上天任職的第二十一天。如此又過了五天。到了第二十六天。按例前往天庭內府部對賬的雲霜帶回了一個重量級的消息——有人奏請玉帝,升猴子的職,將猴子提為蟠桃園管事。
這蟠桃園管事和弼馬溫之間,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不入流的官職。但關鍵是「讓一隻猴子看桃園」。
毫無意外地,這個建議受到包括太白金星在內的西王母一系極力反對。據說玉帝龍案上堆的勸諫奏折都一人多高了。
那蟠桃園可是西王母的命根子,讓一隻猴子去看還了得?
不過天庭有天庭的規矩,蟠桃怎麼用。確實在西王母的權限範圍之內。但天庭的人事任命,特別是一個小小果農的任命,若玉帝要硬來,縱使有一大片仙家支持,西王母也是奈玉帝不何。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御馬監的眾人無不嘩然。猴子的第一反應則是——又是太上搞鬼。
可不是說反兩次天的嗎?如此做法,不就少了一次了?
想著,他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雖說現在的他可不是原版的那只見了桃子就嘴饞的猴子,可至少就意味著太上的腳步在加快,他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到時候即便他不想反。恐怕也有想出法子來逼他反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消息越傳越廣。鬧得天庭人盡皆知。有人抱怨猴子任弼馬溫一職才不過一月不到,半點功勳沒有就升職,不妥。有人沉默不語,等著看猴子吃桃子闖禍。有人則幸災樂禍,等著看西王母的蟠桃遭殃……
可無論如何,如此荒唐的建議,就是沒人懷疑過玉帝是否真會接受,說得好像聖旨已經在路上似地。
御馬監的眾人都開始準備為猴子踐行了。可傳著傳著,好一段時日,卻遲遲不見聖旨到來。
這玉帝也奇怪,對那奏請讓猴子任蟠桃園管事的折子既不批,也不駁回,就這麼拖著。
聽到這個消息,猴子一下彷彿吃了個定心丸一般。
很顯然,這不是太上的主意,而是玉帝在試探,在等太上表態。只要太上一天不表態,他便不會被調任。
轉眼,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已到了上天任職的第三十五天。
這一天一大早地,一位白衣童子駕著仙鶴來到御馬監,將一份帖子交予月霜後叮囑了一句:「家師交代了,請務必交予弼馬溫大人。」
說完便匆匆離去。
月霜並不認識那童子,不過憑那身行頭也可斷定肯定是出自哪位大仙門下,這帖子自然也不敢怠慢,放下手頭的事情便趕緊來到猴子房間親手呈予猴子。
此時,已經快憋出病來的猴子正無聊得半臥在臥榻上打哈欠呢。剛伸手接過月霜的遞過來的帖子,一旁的風鈴便側過臉來問道:「上面寫了什麼?」
猴子清了清嗓子,翻開帖子朗聲念道:「山河之道,在於奇巧,日月之道,在於清高,眾生之道,紅塵了了,孤舟之道,一江飄搖……這什麼鬼東西?真拗口。」
猴子懶得繼續往下念了,直接跳看最後落款,當即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元始天尊……」
風鈴一驚,連忙回頭朝猴子望了過來。
與風鈴對視著,猴子呆呆地說道:「他想……邀我明日去彌羅宮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