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寶殿,御書房。
玉帝狠狠地將茶盞砸了個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妖猴簡直欺人太甚!」
在場的李靖、角木蛟及金頭揭諦乃至福星壽星等天庭大員一個個低著頭,一聲不吭。那太白金星更是一副閃避不及的樣子,一個勁地往後縮,生怕沾染了什麼禍事。
撐著龍案,玉帝一臉怒容地喝道:「我們還有多少可用之兵?」
聞言,李靖那手微微顫了一下,連忙道:「陛下息怒,三軍尚未準備妥當,此時,切不可輕起戰事啊。」
「那你說怎麼辦?神仙思凡乃天庭大忌,往後若是神仙思了凡都往花果山躲,豈不天下大亂?天條還有何威嚴可言?」
在場眾仙皆沉默了。
偌大的御書房中,只剩下玉帝沉重的喘息聲以及那頭上冕旒冠珠簾互相撞擊的嘀嗒響。
坐上龍椅至今上萬年了,這上萬年,也只有這妖猴能將他折騰得如此狼狽。
許久,金頭揭諦低聲道:「其實……陛下大可放心。貧僧聽聞,那妖猴乃是須菩提祖師的入室弟子,如今看來,所言不虛。此次涉及靈台九子中的夢湘子,那妖猴定是為了自己的九師兄才出面將事情強扛下來,其他仙家哪裡有這等關係?該是僅此一次才是。」
玉帝哼地笑了。
這算自我安慰嗎?
他冷冷地瞥了縮在後方的太白金星一眼道:「忍讓根本不是辦法,這妖猴進一步,朕就退一步。指不定還等不到大能介入。朕便無路可退了。」
他緩緩喘息著。抬起頭環視眾仙道:「既然他是須菩提祖師的弟子,那就去找須菩提祖師出面收拾,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李靖低聲奏道:「此事找須菩提祖師怕也是沒用。當日妖猴在天庭大鬧,甚至被俘,須菩提祖師都未發一言,由此看來,定不會輕易承認這妖猴乃是其座下弟子。我們無憑無據地……」
「那你們說怎麼辦?你們說該怎麼辦!」玉帝的手猛地捶龍案,顯然已是急火攻心。
當初為了維護天條威嚴。他甚至將自己的親妹妹都壓在桃山下,最後更是至其身隕。如今竟讓一隻妖猴威逼著束手無策,叫他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氣?
眼下眾仙又是沉默了。
玉帝隨手一指,剛巧指中了額頭高高凸起壽星:「你!你來出個主意!」
壽星畏畏縮縮地上前,眨巴著眼睛左顧右盼,好一會才躬身道:「臣以為,正如李天王所言,此時不可輕起戰事,那妖猴定是看透了這一點,才膽大妄為。以妖猴之長度己之短。實乃不智之舉。」
「朕是問你該怎麼辦!」玉帝猛地咆哮道。
這一聲怒吼之下,眾仙皆微微縮了縮。
眼看著不拿出個主意來實在頂不下去了。福星連忙出來替壽星解圍,躬身道:「陛下,臣以為壽星說的不錯,以妖猴之長度己之短,實乃不智之舉。依臣之見,此事應當從長計議。」
「如何從長計議法?!」
乾嚥了口唾沫,福星低聲道:「那妖猴馬上就要下陰曹地府探查生死簿,依臣之見,陛下應密令十殿閻羅極力配合,屆時……」
輕聲耳語中,玉帝那雙眉終於緩緩地舒展開來了。
……
雖然猴子並沒有刻意傳播,但特使離開花果山半個月後,猴子殺天將,驅逐天庭特使的消息還是傳遍了花果山各處,各軍自覺地開始備戰。
對此,猴子倒是不以為意。他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天庭敢在這時候跟他徹底翻臉。
進攻花果山?他們攻得下嗎?
不要說進攻花果山了,南天門鎮守軍敢跨出南天門一步,就是等死的命。
在戰場上,花果山佔盡優勢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不是出於這樣的劣勢,玉帝如何可能在這種時候封猴子齊天大聖?甚至在被猴子狠狠羞辱之後還硬將那口氣嚥了下去。
便是沒有老九那檔子事,雙方也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狀態。之所以還能在這三界共存,不過是因為隔著一個南天門,彼此都沒辦法將對方徹底弄死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對天庭,猴子早已打定主意不服打到服為止。不過看樣子天庭也已經打定主意採取懷柔政策不與猴子正面衝突了。不然,上次拒受封齊天大聖一事早該發兵,怎麼可能就那麼糊弄過去呢?
當然,猴子也不認為雲妮仙子的事天庭會輕易翻篇。
也不知怎麼地,天庭在男女之事上一直都控制得十分之嚴,這從楊嬋的母親瑤姬思凡案還有天蓬思凡案就可以看出來。上萬年以來,也從未有任何一次思凡案能逃脫天庭的整治,就連天蓬一案也是因為霓裳仙子身死才變成一個模稜兩可的爛攤子。在往常,這種事三界大能都不會插手。
可這次偏偏猴子就插手了,不只插手,還擺出一副插手到底的架勢。
結果,天庭又慫了。
望著天邊飄蕩的雲朵,猴子忽然有些失望了。他悠悠地歎道:「要是天庭殺過來多好?大家痛痛快快地干一架,多舒坦?」
「別高興得太早了,這種事,天庭不會那麼容易算了的。」一旁的楊嬋擺弄著刺繡一邊說。
「知道他們不會算了,但實在沒想到他們會半點動作都沒有。這玉帝可真能忍。」
「他現在是拿你沒辦法,當年……」
說到這裡,楊嬋的聲音就頓住了,低著頭,好一會才接著說道:「如果我母親也有你這樣一個師弟,該就不至於那樣了吧。到頭來有個當玉帝的哥哥,竟不如有個當妖王的師弟。真是世事難料啊。」
溫潤的陽光中。楊嬋低頭靜靜地擺弄著刺繡。有一種傷感。
猴子忽然又產生將玉帝往死裡整的衝動了。
靜靜地坐了許久。猴子忽然發現了什麼,盤起手問道:「你這幾件東西怎麼有點眼熟啊。」
「一百多年前你送給以素的,還記得嗎?」楊嬋輕聲答道。
「一百多年了,還能用?」
「平時注意點,要保存多久都不成問題。」說著,楊嬋拉長的線絲咬斷。
猴子伸長了脖子看了好一會,低聲問道:「你這繡的是啥?兩隻烏鴉?」
「這是鴛鴦,只是還沒上色而已!」楊嬋瞪眼道。
「就上了色也是七彩烏鴉。」
「你!」楊嬋頓時漲紅了臉。瞪著猴子看了許久,將手上的針線往石桌上一甩:「不學了!」
「切,又沒人勉強你學。」猴子翻了翻白眼道:「沒事學這種東西,自討沒趣。」
這話剛說完,猴子便發現楊嬋瞪自己的眼神越發狠了,瞪得他渾身上下不自在。
陽光溫潤,微風撫弄綠葉,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呆著,氣氛有些僵。
許久,楊嬋撫摸著自己的「作品」淡淡問道:「聽說。你要下地府查生死簿?」
「嗯。」猴子乾笑著看了楊嬋一眼又連忙收了收神情,那模樣看上去就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微微仰起頭。楊嬋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非得去嗎?」
「那是我承諾,必須做到。」
「復活她然後娶她?」
「嗯。」
楊嬋的嘴角微微上揚,最終也沒能露出一絲笑容:「那怎麼還不去?趁著現在天庭忌憚你……一旦天庭恢復了元氣,可就很難說了。」
「怕我不在的時候天庭有動作,還有……幽泉師兄被勒令面壁思過了……要三個月才放出來。」猴子低聲道。
「哦。」楊嬋微微低頭沉默了一下,道:「預祝你成功找回金絲雀。」
「謝……謝謝。」
兩人又是靜靜地坐著,這氣氛一下變得極僵。
半響,猴子只得找了個借口開溜,只留下楊嬋一個人繼續呆坐著,仰著頭,望著天。
許久,她輕輕撿起了那塊繡著鴛鴦的絲絹,抿著唇歎道:「如果金絲雀回來了,烏鴉就該走了吧?」
……
此時,地府。
黑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黑一紅兩個身影帶著各自的隨從在那大門口相會。互相寒暄了幾句,行了平級禮,黑袍便將紅袍引入內。
那一身紅色錦袍的是天庭福神,身穿黑色蟒袍長相扭曲的則是十殿閻羅之首的秦廣王。
沿著如同一串長長肋骨的迴廊,兩人很快到了內殿。
遣退左右,合上殿門,福星從衣袖中取出了一份密函,低聲道:「此乃陛下密旨,請秦廣王務必依旨意行事。」
秦廣王的手微微顫了顫,額上頓時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躬身道:「臣,秦廣王蔣,接旨。」
雙手接過密函,眨巴著眼睛看了福星兩眼,他捋開密函細細地看了起來。
隨著目光轉動,他緊蹙的雙眉漸漸鬆開,待到看完全文,更是鬆了口氣。
「怎麼?」福星瞧著秦廣王嘖嘖笑道:「以為陛下要你設伏?」
聞言,秦廣王尷尬地笑了笑:「地府的鬼兵鬼將,哪裡比得天兵天將?便是比之四海龍王的蝦兵蟹將都稍有不如……呵呵……讓大人見笑了。」
福星捋著長鬚道:「放心,不會讓你跟妖猴硬碰硬的。」
秦廣王振了振衣袖,躬身拱手道:「請大人轉告陛下,臣,必竭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