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打?」
清風子面無表情地盯著猴子。
靈力已經無聲無息地匯聚。
這種靈力不同於行者道的暴虐,它溫潤如水,捉摸不定,無聲無息,一旦真正觸碰,卻又會在頃刻間變成要命的猛獸。
猴子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身上最少有六件法器已經處於半發動狀態。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著,金箍棒距清風子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凌雲子一臉的驚駭想要出手制止,卻被一旁的幽泉子拽住了手。
行者道對付悟者道,在戰鬥上有著天然的優勢。可惜的是這種優勢越到高處就越小。
大師兄清風子的修為最起碼是大羅金仙巔峰,甚至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大羅混元大仙境界。莫說在凡間,就是放諸三界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以太乙金仙巔峰的行者道修為對付這種頂尖的地仙,面對面的話猴子還是有些許把握的。可他真的要在這裡和大師兄來一場歇斯底里的大廝殺嗎?
掙脫了幽泉子的手,凌雲子急匆匆地擋到兩人之間:「師弟!你真要在這裡動手啊?把棍子收起來!大師兄,你這是幹什麼呀?別跟他一般見識。」
隔著凌雲子,兩人怔怔地對視著。
輕輕捋開衣袖,清風子挺直了腰桿面無表情地說道:「在外面為禍慣了,以為斜月三星洞也跟花果山一樣任你為所欲為嗎?」
猴子咬緊了牙,金箍棒的末端微微顫動著。
「大師兄,師弟也是急了。絕無惡意!絕無惡意!」
清風子哼笑了出來。
「師弟。你不能這麼放肆。同門相殘。任你有萬般理由也不可原諒的!」
猴子的臉頰微微抽搐。
「大師兄,您消消氣,師弟也是太急了。他等了一百多年才等到這一天,結果生死簿上是空白的,換了誰都接受不了。」
「師弟,把棍子放下!放下!」狠狠地壓著猴子握棍的手,凌雲子高聲吼叫道:「你打不過大師兄的,別傻了!放下!」
兩人依舊怔怔的對視著。一動不動。
凌雲子整個慌了,只得閉上眼睛擋在兩人中央喊道:「你們要打就先打死我好了!」
許久,金箍棒無力地垂下,點地。
到此時,雙方才緩緩散去靈力。
凌雲子整個癱坐在地。
猴子也無力地坐下,一雙眼睛深深地閉上。好一會他才緩緩地睜開,攥著拳,低著頭,抹了把臉歎道:「對不起,是師弟我過分了。」
「誰沒有個想不通的時候?若放在悟者道。這叫心魔。」清風子的目光依舊平淡如水。
見此情形,其餘的兩位師兄也才稍稍鬆了口氣。
風從門外呼呼刮入。帶入幾片枯葉,輕輕搖曳門窗。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亮了一角。
殿堂裡一片死寂,只聽見猴子重重的喘息聲。
五個師兄弟靜靜地呆著。
好一會,清風子低聲道:「回去吧,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你屬於花果山,而不是斜月三星洞。這一點,從你選擇修行者道的一刻起便已經注定。」
說著,清風子緩緩地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猴子整個癱倒在地,咬牙道:「師傅的意思究竟是如何?無論如何不肯幫我嗎?如果他想斷絕師徒關係就明說,不要老是玩這些花樣!是不是還要囑咐一句『出了事不能說出他的名字』?」
……
隔間中,須菩提默默地對著那一盞飄著霧氣的清茶,一動不動。
……
深深吸了口氣,清風子淡淡道:「師傅的意思,是他也解不開封印。」
「解不開封印為什麼不當面說?」
「因為他不想見你。」
這一句話很重,但落入猴子耳中,卻沒激起半點波瀾。
「不想見我……」他呵呵地笑了起來,道:「九師兄勾搭上個仙女他就開口責罵……我呢?我把天捅破了他都沒管我。大家一起惹事,其他師兄弟回來閉門思過,我這動手殺人的反倒沒事……呵呵呵呵。」
「說到底,他是沒把我當徒弟啊。我知道,他從來沒有當我是徒弟,他心裡只有他的大計。」
「從我進門開始,他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他聽之由之,推波助瀾……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嗎?從他不讓我知道太上老君在找雀兒的魂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確定他在耍花招了。也就因為那樣,我才出逃。」
「沒什麼,這都沒什麼。反正他也不欠我的。相反,我還欠他的。不是他引我入門,我早就在門口跪化了。」
「可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想破天道嗎?既然如此,不是應該盡力幫我找回雀兒嗎?還是說他已經改變主意,想站在太上老君那邊了?」
……
隔間中,須菩提端起清茶默默地品。
……
清風子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猴子。
「師傅怎麼想,真的那麼重要嗎?」
「不重要?他怎麼想不重要,那什麼重要?你一直最注重的不就是師傅的想法嗎?」
淡淡笑了笑,轉過身,清風子一步步地走出門去,最終在跨過門檻的一剎停住了腳步,輕聲道:「當你心中有什麼東西是非要不可的時候,便已經有了執念。有了執念,便會破綻百出。這些,道藏上都是寫明了,你也該懂得。」
微微仰起頭,他歎道:「你說得對,師傅確實沒什麼對不起你的。當初,行者道是你自己硬要修的。讓師弟去勸你回觀,你也不聽。」
「沒錯。師傅是另有盤算。這個盤算。或許對你來說真的無法接受。但……如果你只是顧念著往昔,能不能追回遺失的不知道,今天的,卻必定被犧牲。師兄奉勸你一句,不要等到那一天才悔恨莫及。」
微微低下頭,他嘖嘖笑著,無奈搖頭道:「一個錯誤,要用千千萬萬個錯誤來彌補。那千千萬萬個錯誤又用什麼來彌補呢?有時候一念之差。便是一個天差地別的結果啊。自己斟酌吧。」
說罷,他抬腿跨過了門檻。
猴子依舊呆呆地躺著,一臉迷茫,苦笑。
凌雲子悄悄扯了扯幽泉子的衣角:「大師兄這是話裡有話的意思啊。」
幽泉子一動不動地坐著,伸手拍了拍凌雲子的腳示意他不要說話。
殿堂中靜悄悄一片。
許久,猴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彎腰撿起自己的金箍棒,嘿嘿地笑著,收入耳中,轉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師弟。你去哪?」凌雲子開口道。
「去……該去哪去哪。」猴子緊蹙著眉,回過頭懶懶地笑著:「師傅跟大師兄不幫忙。我別處走去唄。去找找看靈山,說不定如來佛祖會幫我呢。對不對?」
凌雲子與伊圓子都靜靜地看著他。
許久,他抿著唇低聲道:「這件事,我不會放棄的。」
說罷,他轉過身化作一道金光朝著西方呼嘯而去,只留下三個師兄面面相覷。
……
隔間中,清風子與須菩提默默相對。
「師傅,弟子多嘴了。」
須菩提緩緩地搖頭:「說什麼都沒用的。他要真那麼容易勸得回頭,也撐不起一個花果山,當不了萬妖之王。有些事,就得他這種固執到了極點的人才能完成。倒是你,剛剛若不是我在,怕是他沒動手,你都已經動手了吧?」
清風子沉默不語。
「悟者道跟行者道不同,天道無情,悟者,若是做不到無情,永世都無法突破天道。若是陷入執念,破道心,身隕,亦未可知也。」
猶豫了許久,清風子躬身叩首道:「師傅教誨,弟子謹記在心。」
瞧著昏暗隔間中匍匐在地的清風子,須菩提淡淡歎了口氣道:「從今天起,你也閉關吧。外界的事情就不要再理睬了。觀中之事,也交給你五師弟一手操辦吧。」
「弟子,遵命。」
……
凌冽的風中,猴子緊咬著牙縱身滑翔而過,一路向西。
極速的飛騰之中,所有的景物都在身邊稍縱即逝,以至於化作道道光線指向同一個方向。
光陰交錯間,一個翻滾,金箍棒已緊緊攥在手中。
「靈山,靈山,靈山……靈山在哪裡?」
遠遠地,他看到一座呈金字形的巨山,高聳入雲,山腰上佈滿了一個個隆起的小山峰,其上多是寺廟。
他連忙頓住身形懸在半空。
一道金色階梯從山腳一路蜿蜒攀上了巨山峰頂,進入了金色的宮殿。
道道金光從山頂傾瀉而下,將一切都照成黃燦燦的顏色。
鐘聲緩緩傳向四方。
「這就是靈山了嗎?」
他卯足了勁朝那山頂衝去。
可只一瞬,那金光就消失無蹤了。
猴子呆呆地喘著粗氣,茫然地望著天地。
不,不只是金光消失無蹤,連帶的,整個景象都不一樣。
猛地回過頭,他恍然發現那散發金光的山峰就在自己身後。
「整座山移動了?」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對,不是山移動了,是我在不知不覺中被調轉了方向。」
他又試探性地朝靈山衝去,這一次,他刻意減慢了速度。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整個世界所有的景物都移動了起來。
只一瞬,又與原來一般無二。
「這是怎麼回事?迷陣嗎?」
他有些慌了。用力地閉眼,再睜開,雙瞳中放射出道道銀光,卻沒有看到任何的靈力波動。
正當此時,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他身後。
「齊天大聖心中無佛,又如何到得了靈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