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局。」天蓬輕聲道:「他們這是在逼我們出手,千萬不要中計。」
「西行,又豈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貧僧別無選擇。」
小白龍、黑熊精、捲簾都一個個睜大了眼望著天蓬。
僧人的目光在玄奘與天蓬之間來回。
一個跪在地上的僧人扯著玄奘的衣角低聲道:「大師……大師,我們不想死……求大師搭救,求大師搭救……」
玄奘默默點了點頭,轉而對著天蓬道:「元帥說得對,不能叫大聖爺回來,這個難關,貧僧必須自己度過才行。」
眾僧環繞之中,玄奘與天蓬對視著,緩緩邁開了腳步。
那一眾僧人牽著衣角,緊緊地跟著他。
「自己度過……憑什麼度?」
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無奈,也只得轉身跟了上去。
見狀,小白龍、黑熊精、捲簾也一個個跟了上去。在他們庇護之下的僧人們自然也一個個瑟瑟發抖地跟著。
箭雨停了。
……
「稟國師,他們投降了。」
「投……降?」多目怪有些錯愕地蹙起了眉頭。
「對。他們……全部投降了。」
那身後的三位道士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怎麼回事?投降了?」
「寧願投降也不通知大聖爺……還是說,他們手上根本沒有通知大聖爺的手段?」
「不可能,一片玉簡而已。大聖爺怎麼都不可能大意到連玉簡都沒留下。」
「那是怎麼回事?是計?」
多目怪的眉頭緊緊地蹙著,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國師。接下來怎麼辦?受降,還是格殺?」
多目怪反覆捋著長鬚,緩緩道:「受降,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將那為首的和尚和其他人分化開來。」
「諾!」那士兵翻身上馬,朝著採石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待那士兵走後,一旁的大鬍子道士輕聲道:「此事即便不是十拿九穩。想必也相去不遠了。大人可曾想過,事成之後,該如何與大聖爺交代?」
「交代?要什麼交代?」多目怪冷哼一聲。咬牙道:「西行,毫無疑問是佛門的詭計。大聖爺當局者迷,我等身為下屬,自當為大聖爺分憂。即便大聖爺事後要我的命。給他便是了。我妖族的王者。怎可淪為佛門的走狗!這事騙得了呂老狗,可騙不了我多目怪!」
聞言,那其餘的三位道士躬身拱手,道:「大人高義,我等自當捨命相隨!」
咬著牙,多目怪望向了採石場的方向。
……
此時,幽暗的火光中,猴子正在生死殿的書架之中來回穿行著。
幾個地府的鬼兵緊緊地跟著他。手忙腳亂地撿起被猴子丟得滿地的生死簿,放回原位。
猴子一面騰在半空中飛速查閱著生死簿。一面細細留意著那幾個鬼兵。
不僅僅是鬼兵,他還細細感知著四周的一切。
漸漸地,他已經確定這些鬼兵並沒有在撿起的生死簿上做任何的記號了。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呢?
關於沉香,關於劉彥昌,這兩個名字的重要性,只有猴子自己才知道。
猴子為什麼在這時候來地府,除了西行組合,誰也不可能知道。難道佛門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這不像他們的風格啊。
是因為不在意,還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仰或……他們事後還有什麼辦法探查?
越想,猴子越覺得不對勁。
一面思索著,猴子一面翻著生死簿。
轉眼之間,他已經翻了兩個書架的生死簿了,漸漸地,已經接近了他真正的目標……
……
祭壇邊上,正法明如來和地藏王依舊靜靜地站著,看著那法陣漸漸變異。
「他這個時候來地府作甚?」
「查生死簿。」
「查什麼?清心嗎?」
地藏王緩緩搖了搖頭,道:「查沉香。」
「什麼人?」
「一個凡間的孩童。」
「一個凡間的孩童的生死簿,他查來作甚?」
地藏王淡淡笑了笑,道:「因為他有個特殊的名字。」
這一笑,意味深長,一時間,正法明如來竟看不透其中的奧妙。
佛門四大佛陀:正法明如來、地藏王、普賢、文殊。這四人當中,論法力,三界公認最強者乃是正法明如來,可是要論神鬼莫測,卻要數地藏王。
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地藏王極少出手的關係,因為少出手,故而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可正法明如來知道不是。
分明是修的同一種佛法,可有時候,在地藏王面前,正法明如來甚至有一種兩人相距甚遠的感覺,猜不透,悟不斷。
「一時半會的,離家的遊子恐怕還回不來。」震了震衣袖,地藏王輕聲歎道:「貧僧前幾日心血來潮,新制了一副有趣的竹簡,若尊者有興趣,可否一同前往一觀?」
正法明如來默默點了點頭。
……
「我說,元帥啊。」小白龍低聲道:「你說不能叫大聖爺回來,那我們叫其他人來如何?」
「叫誰?」
「叫天庭的人。借用凡人之手,他們這也算搗亂凡間了,天庭想必不會坐視不理才對。」
「你有證據嗎?無憑無據地,你讓李靖過來,要多久,得來多少兵力?」扭過頭,天蓬壓低聲音對一旁的捲簾道:「無論如何,守在玄奘法師身旁。不能走遠。」
「明白。」捲簾低聲答道。
一旁的黑熊精也默默點了點頭。
小白龍顯然也聽到了,不過他還要守著他受傷的表弟。早已經自顧不暇。即便讓他走也走不了。
一眾僧侶從採石場的大門魚貫而出,玄奘走在了最前頭。
一排排的弓箭都拉得滿鉉指向了他。
雙手合十,玄奘對著那為首的將領行了一禮。道:「玄奘願降,只求將軍憐憫這一眾僧人,放他們一條生路。」
那為首的將領半瞇著眼睛,注視著玄奘,一隻手舉在半空中,既沒下達命令受降,也沒下達命令攻擊。
四周的僧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觀望著。
玄奘伸出了雙手,卻沒有人給他戴上鐐銬。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好一會,一匹快馬來到那將領身旁。馬上的士兵飛速下馬貼近將領耳邊細細嘀咕了幾聲。
天蓬耳朵微微顫了顫,頓時冷哼了一聲,低聲對其他人說道:「要他們將我們,連同其他僧人一同拿下。這是要把他們當人質的意思啊。」
「動手殺人的話。你們需要多長時間可以將這兩萬多的軍隊全滅?」小白龍忽然悠悠地問道。
這一問,眾人皆愣住了。
站在最前方的玄奘搖了搖頭,輕聲歎道:「不可傷及無辜。」
「他們還是無辜的?」小白龍不由得哼笑了出來。
玄奘淡淡看了不遠處將弓拉得滿鉉的士兵道:「他們也只是聽命行事罷了。」
小白龍的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太清楚證道普渡究竟是什麼,也就是被猴子連哄帶騙地拉上了賊船罷了。今天,他第一次感覺普渡是那麼地不靠譜。
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一個天真的孩童在暢想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一般——簡直就是滿口胡話。
瞧那一旁的黑熊精與捲簾的臉色,估摸著想法也和小白龍相去不遠了。
猶豫了好一會。小白龍悠悠道:「以前大聖爺在身邊的時候老覺得他太衝動,現在想想。衝動也有衝動的好處。沒了他,我們就是任人宰割的主啦……」
不多時,幾個士兵用手推車推來了一大堆的鐐銬,全部傾瀉到了地上。
那將領高聲吼道:「武器都放下,戴上鐐銬,饒你們不死!」
眾僧面面相覷,最終都望向了玄奘。
「真降?」
「真降。」玄奘一步步走向前去,伸手撿起鐐銬,戴在自己的手上。
見他如此舉動,那其餘的僧侶一個個連滾帶爬地奔了上去,心急如焚地將鐐銬戴到自己的身上。
那不遠處的眾多士兵看得都發笑了。
這恐怕,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這麼心急地要給自己戴上鐐銬的人吧。
天蓬靜悄悄在九齒釘耙的柄上摁上了一個法印,有意無意地瞧了其他幾人一眼。
其他幾人領會了他的意思,一個個也都在自己的兵器上摁上法印。
緊接著,他們已經鬆開了自己的武器。
那一柄柄的重兵器掉在地上,一聲聲的悶響,那地面都微微顫了一下。
這一下,為首的將領臉色可就沒那麼好看了。
不過不好看歸不好看,箭在鉉上不得不發,既然來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說什麼他們都不能後退。
一大群長槍兵迅速上前,將眾人連同一應僧人在內全部團團圍住。
將領一步步走到玄奘跟前正要開口說什麼,天蓬卻已經擋到了玄奘身前。
「你們要拿要放我不管,但玄奘法師,必須跟我在一起。」
這一句話放下去,那將領頓時沒了脾氣,只得默默點了點頭。
星夜,將近兩萬的大軍高舉著火把押送著僅存的一千餘名僧侶以及玄奘一干人等緩緩地朝王都走去了。
……
情況實質上還是沒改變,就算被俘,那些個「護衛」還是一個個緊守在玄奘身旁。
遠遠地望著平原上正朝王都走去的大軍,多目怪淡淡歎了口氣道:「希望大聖爺能再晚點回來吧。去將他們的兵器都收起來,沒了兵器,動手的勝算就大了。」
正要轉身之時,一個士兵匆匆來到他身前,跪地拱手道:「稟國師,陛下請您過去一趟。」
稍稍猶豫了一下,多目怪隨口道:「知道了。」
……
此時,地府中的猴子正握著一份生死簿,瞪圓了眼氣得瑟瑟發抖。
千般隱瞞,百般忽悠,結果,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頁的時候,竟發現已經被撕了。而且還是剛撕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