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求法國。
玄奘正在庭院中的石桌上認真地籌備著最後一場講經。他將一片片象徵著要點的竹簡細細排好,放在桌面上對照著,細細地思索著,又時不時地還在用毛筆沾上墨水,在手中的錦緞上修修改改,聚精會神。
那角落裡,黑熊精眨巴著眼睛遠遠地望著。眼眶之中有一種莫名的迷惘。
「怎麼?還在想著拜師的事啊?」小白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靠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老實說,拜入佛門有什麼好的?當個妖王多好啊?要我覺得嘛,沒收才好。要真收了,以後有的是你後悔的。」
黑熊精斜視了小白龍一眼,冷冷地丟了一句:「玄奘法師為普渡眾生耗盡心力,不懼艱險。我黑熊,又怎可顧慮一己之私?若有朝一日得以拜入門下,定是無悔。」
「定是無悔?」小白人不禁啞然失笑了:「你知道……入了佛門要吃素嗎?」
黑熊精不說話了。
「佛門還不能娶老婆,他們管那些都叫**,要割斷一切**,斬斷紅塵。而你原本不只會有老婆,弄不好還可以有好幾房的小妾。嘖嘖嘖嘖。年輕人,不要太衝動啊。」
黑熊精原本就黑的臉此刻看上去似乎更黑了。
那一旁,小白龍還在沒完沒了地嘀咕。無限暢想著:「想想,每天酒池肉林,前呼後擁,那日子多舒坦,多風光啊。而一旦你進了佛門,這些就全沒了。你知道和尚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嗎?每天。你都是對著一盞青燈,敲木魚,念佛。哦,對,還有佛經,那些梵文就好像一排排的螞蟻一樣。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閒著沒事唯一的休閒就是拿著掃把在院子裡掃落葉。你想像一下,你這身段,穿著僧袍,拿著掃把掃落葉……看起來多怪啊?現在你覺得無悔,那是因為你還沒變成那樣。有朝一日真入了佛門,你就會發現,活著,都是一種折磨啊。」
黑熊精的眼角微微抽了抽,拳頭都不自覺地攥緊了。別過臉去絲毫不想搭理小白龍。
見黑熊精不搭理自己了。小白龍只得悻悻閉嘴。邁開步子在那四周來回踱。
好一會,他又忍不住湊到黑熊精身旁,伸長了脖子低聲道:「說點正經的,你有過媳婦嗎?男女之愛你嘗過嗎?還有,西行一旦成功,藉著大聖爺那桿大旗,本太子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回龍宮了。各種榮華富貴……別說當妖王了,就是到本太子身邊當個小跟班。那不也比入佛門強嗎?嘿,有朝一日。你真過上那種逍遙自在的生活了,你就會發現什麼普渡,那都是個屁。有什麼能比日子過得舒坦更實在的?說實話,不是指著大聖爺幫我找我家媳婦,誰他娘的沒事西行啊?」
「你有完沒完?」一個轉身,黑熊精猛地一把拽住了小白龍的衣領。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一時間,小白龍也是嚇懵了。待他緩過神來時候,黑熊精那張大臉已經近在咫尺。
如此之近的距離,小白龍可以清楚地看見黑熊精眼眶裡的血絲,看見那微微張開的口中露出的獠牙與唾沫。
然而。他卻緩緩地鬆了口氣。
很明顯,黑熊精已經憋不住要揍人了。小白龍肯定是不夠黑熊精打的。若是往常,討饒恐怕是他此刻唯一可走的路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只見小白龍伸長了手吆喝一聲:「玄奘法師!」
聞言,那遠處的玄奘法師當即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黑熊精一驚,連忙鬆開了拽著小白龍衣領的手,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三太子叫貧僧有何事?」
「沒事沒事,喊錯了,沒啥。」整了整衣冠,小白龍樂呵呵地笑了起來,挑釁似地瞧了黑熊精一眼。
見狀,玄奘又是低頭細細地琢磨了起來。
黑熊精惡狠狠地瞪了小白龍一眼,那神情就好像準備一口將小白龍吞下去一般。
然而,小白龍卻依舊眉開眼笑,半點不以為意。
「貪、嗔、癡、慢、疑,『嗔』戒五毒排行第二。嘿嘿,天天聽玄奘法師念,我這不修佛的人都會背了。」輕輕用手肘頂了頂黑熊精,小白龍悠悠歎道:「瞧瞧,那才是修佛的人。你看看他,那心境,平似湖面,連半點漣漪都看不到。再看看你自己。不是本太子說你啊,你真的適合修佛嗎?你什麼時候見過玄奘法師被人氣得揪衣領動手了?」
「正是因為不適合才要修!」壓低了聲音,黑熊精怒吼道:「普渡,講求的就是渡眾生脫苦海!渡人者,亦是被渡者!若是眾生都能做到這一點,還要什麼普渡?」
「喲?看不出來啊,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小白龍那眉頭頓時蹙成了八字,笑得更歡了。
這一笑,當即就笑得黑熊精滿臉通紅。
深深吸了口氣,黑熊精別過臉去不想和小白龍說話了。
然而,小白龍卻不想放過這個戲弄這傻大黑的機會。他伸長了脖子,滿臉戲謔地說道:「既然這樣,來來來,你來渡一下我。本太子每天都為我那失蹤的媳婦操碎了心,你來渡一下,看我今晚能不能睡個好覺。」
「你哪天晚上不是睡得和死豬一樣了?昨晚還邊笑邊流口水!」
「那是表像。」小白龍一臉誠懇地說道:「正是因為心中苦,所以才只能通過夢境來逃避。你連眾生之苦都不明白,還說談什麼普渡啊?要不,咱先體會一下眾生之苦,回頭本太子讓那國王先給你介紹個媳婦,成個親什麼的,你覺得咋樣?」
「你!」
聞言,黑熊精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咬著牙怒視著小白龍,那拳頭已經攥得「咯咯」作響了。
那另一面,小白龍卻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時不時用眼角瞥了一下不遠處的玄奘法師,以免不小心真被揍了。
就這麼對視了好一會,最終黑熊精只得摁下胸中怒火,扭頭就走。
瞧著黑熊精那憤怒的背影,小白龍翻了翻白眼,哼笑道:「連耍耍嘴皮子都不會。還修佛?傻缺。」
這一幕,一滴不差地全落到了站在屋簷上的猴子眼裡。
「這敖烈,是越來越話嘮,越來越惡趣味了呀。」一旁的天蓬輕聲歎道:「以前我還在天河水軍的時候,也見過他幾次。那時候還有點太子的樣子的,現在整個就像凡間的地痞流氓。」
「這不怪我吧?」猴子斜了天蓬一眼道:「西行之前他就這德性的,要怪,得去怪他老爹西海龍王。」
院落裡,黑熊精重重推開自己的房門。跨入房中,猛地一合。
就在房門即將發出巨響的時候,他似乎又想起什麼來,連忙用手拉住,輕輕關上。
稍稍沉默了一下,天蓬瞧著黑熊精的房間道:「你說,這黑毛,他怎麼就想到要拜玄奘法師為師呢?不應該啊。他加入西行,不都是衝著你嗎?難道真被感化了。準備為普渡獻身?」
「我怎麼知道?」
稍稍活動了下脛骨,猴子一躍跳下了屋簷,對玄奘道:「時候差不多了,過去吧。講完最後一場,我們也好準備啟程了。」
……
此時,西海之上。十二金仙中的七位正以極快的速度掠著海面飛行著。那身旁,還跟著李靖、哪吒、四大天王。
原本微微泛著波濤的海面上迅速被撕開了十三條大小不一的水弧,如同被一隻巨貓用爪子撕扯過一般。
一路上,李靖緊緊地跟在太乙真人身旁,喋喋不休地勸說著。卻又「無意間」將從西行隊伍現如今的組成,到每個人修為的高低,手中武器的份量,全部透了個底。
就在即將臨近西牛賀洲海岸線的時候,太乙真人終於忍不住頓住了身形,厲聲道:「夠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頓住了身形,回頭望向落到了後方的太乙真人。
李靖略帶驚恐地望著太乙真人。
那身後,哪吒冒著冷汗,沉默不語。
「你以為本座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嗎?」對著李靖,太乙真人瞪圓了眼睛怒斥道:「若不是還要對付妖猴,本座現在就將你拿下,好好整治整治。讓你知道背叛師門的下場!」
「太乙師叔,李靖這是好心提醒,您怎麼能……」
「滾!」指著南天門的方向,太乙真人將音調提高了八度,吼道:「你現在就滾!本座不想一會和妖猴開戰的時候旁邊還有個你在那裡礙眼!」
到嘴邊的一通場面話一下給太乙真人喝了回去,李靖微微後仰,眨巴著眼睛尷尬地朝四周望了去。頓時發現四周那其餘的六個師叔,此時看他的眼神也沒多少善意。似乎沒人有開口勸阻太乙真人的意思。
那氣氛已經尷尬到了極點。
無奈,李靖只得乾笑著拱手道:「要不這樣吧,李靖這就去向陛下請個旨意,派大軍來援。萬一……萬一一會有事,也好給諸位師叔有個照應?」
太乙真人依舊怒視著李靖,一聲不吭。
那身後,黃龍真人拉長了聲音道:「快滾吧,幹什麼去都行,就是別在這裡呆著。」
李靖漲紅了臉緩緩轉身。
就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緩緩地朝南天門的方向飛了去。
與哪吒交錯而過的時候,悄悄給哪吒以及四大天王下了一道命令:「你們繼續跟著,有事,及時來報。」
「諾。」
只一會,李靖的身影便消失在天邊了。
憤恨地望著李靖離去的方向,太乙真人狠狠地唾了一口道:「吃裡扒外的東西!」
說罷,轉身便走。
那其他的十二金仙也一個個跟了上去。
正當此時,哪吒悄悄後退,對著四大天王道:「我離開一下,你們繼續跟著。別讓我爹知道。」
說罷,也不等其四大天王回答,他已經一個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