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中,猴子朝著西牛賀洲的方向奮力衝刺著。而與此同時,六耳獼猴則在往南瞻部洲的方向掠行而去。兩隻猴子,一模一樣的靈魂,一模一樣的氣息,卻有著不一樣的心性,走向截然不同的遠方。
……
當猴子的那雙鹿皮靴穩穩落地的時候,原本喧囂的河畔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多目怪扣著玄奘咽喉的手微微緊了一緊,那四周的妖怪,雖說早有準備,卻還是一個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站在多目怪身旁的九頭蟲更是避開了猴子的目光,低下頭去。
另一邊,已經多少負傷的天蓬等人聚在一起,怔怔地望著猴子。
微微緊了緊金箍棒,猴子一步步朝著多目怪走了過去,意味深長地歎道:「你們這是想幹什麼,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
「站住!」多目怪連忙喊了出來,那扣著玄奘咽喉的手微微收緊。
猴子的腳凌空頓住了,收起了臉上的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被遮擋在人牆之後的多目怪。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猴子。
好一會,猴子懸空的腳終於落地了,卻只是挺直了身子,一動不動地站著。手中的金箍棒緩緩在身前劃出了一道弧線,他輕聲歎道:「你不是說要重振妖族嗎?這就是你重振妖族的方式?」
多目怪沒有搭話。他警惕地注視著猴子,咬牙道:「退後,只要我們安全離開……我保證不傷他性命。」
說著,他又是一扼玄奘的咽喉。在那力道下,玄奘的臉色已經微微發紫了。
不過,猴子卻絲毫沒有後退的打算。
他抿了抿嘴唇。笑嘻嘻地說道:「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過我,人質也是他。不過……你確定一旦動手,你有足夠的時間在你一命嗚呼之前毀掉他的魂魄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妖怪無不大驚失色。
一粒豆大的汗珠從多目怪的額頭上緩緩滑落。
瞪圓了眼睛,猴子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道:「從你們見到我的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任何與我談判的資本了。明白嗎?」
……
此時,華山。
密林中,六耳獼猴躡手躡腳的走著,藉著週遭的葉片隱藏。
忽然間,他停下了腳步,輕輕一閃,閃到了一棵巨木之後。
那巨木的另一邊,兩隻妖怪緩緩走過了。
「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啊?那個六耳獼猴。究竟是什麼來歷?」
「聽說也是大聖爺,只不過,是大聖爺的另一個靈魂。」
「啊?也是大聖爺?」
其中一隻妖怪忽然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著身旁的巨木。
那巨木後,六耳獼猴微微躬下身子,一旦被發現,隨時出手的架勢。
「怎麼啦?」另一隻妖怪問。
「沒什麼?這棵樹長得真好啊,得有七八百年了吧。這麼大。」
「應該有吧。」
「嘿嘿,我決定在這裡撒泡尿。」
說著。那妖怪已經一面解腰帶,一面朝著巨木走了過來。
「嗯,那我也尿一個。」
另一隻妖怪也跟著走了過來。
那巨木的背後,六耳獼猴稍稍鬆了口氣,卻依舊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
「話說回來。既然都是大聖爺,為什麼我們要認準這一個呢?」
「你管那麼多幹嘛?反正呂丞相說認這一個,我們就認這一個。當嘍囉的哪那麼多話?」
「嗯,也是。」小妖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他們現在都去支援西牛賀洲那邊了,剩下我們這幫子嘍囉,防得住誰啊?」
「那也不是這麼說。再說了,他們走了,二郎神楊戩不是還在嗎?萬一有變,我們是聽他指揮的。」
「楊戩也認這一個?」
「也認。」
「呵呵,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大聖爺的二舅哥都認了,這個肯定能打贏另一個。」
「噓~給你加點肥料,好長得更大。哈哈哈哈。」
很快,兩隻妖怪都尿完了,捆好褲腰帶繼續巡邏,不多時,就已經消失在密林之中。
那巨木後,六耳獼猴深深吸了口氣,一臉的冷笑。
「看來那隻大鵬精果然說得沒錯,要徹底奪回屬於我自己的,還得得到楊嬋這一家子的承認啊。」朝著營地的方向望了一眼,六耳獼猴身形一晃,那身上已經破損的鎧甲頓時消失了,轉而換上的,是與猴子一模一樣的破皮甲:「既然如此,那就將計就計唄。」
說著,他靜悄悄地朝著營地的方向溜了過去。
……
幽暗的洞府之中,楊嬋與楊戩依舊默默交對著。
「他的人撤走了?」
「主力走了,大軍還在。說是……獅駝國的那幫子妖怪準備要偷襲玄奘法師,所以他們就回去營救了。」
「那他自己呢?」
「不是很清楚,大概,還在和那個六耳獼猴打吧。」
聞言,楊嬋緩緩閉上雙目,哼笑道:「看來,我不只沒有風鈴重要,我還沒有一個和尚重要啊……」
楊戩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神情恍惚的楊嬋。
不多時,吳龍從洞府之外緩緩走了進來,躬身拱手道:「啟稟二爺,他來了。」
「他?」
頓時,楊戩和楊嬋都朝著吳龍望了過去。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吳龍才低聲道:「孫悟空。」
這一說,楊嬋頓時從那石椅上站了起來,那手緊張得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楊戩微微睜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道:「他來做什麼?」
「他說……來接三聖母回去。」
楊嬋眼巴巴地望著楊戩。
許久,楊戩三尖兩刃刀重重一頓,轉身朝著洞府之外走了出去。
……
庭院中,變換成與猴子一般無二模樣的六耳獼猴正挺直了腰桿靜靜地站著。藉著四周兵將不注意的空擋,他悄悄地環顧四周。保持著警惕,卻又在不斷設法讓自己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修仙者判定對方身份的最重要方式,是氣息。不同的兩個修者之間的氣息,是不可能完全一樣的,無論時間如何流逝,修為如何變化。這一點都不會改變。而沒有見過六耳獼猴的人並不知道,六耳獼猴的氣息,居然是和猴子完全一模一樣的。這在修者之中,簡直是一個奇跡。
光憑這一點,六耳獼猴要冒充猴子,只要在言行舉止上不露餡,那是輕而易舉。
洞府的大門緩緩地開了,那門後,楊戩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六耳獼猴。
當望見楊戩額頭上那第三隻眼睛的一刻。六耳獼猴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連忙正了正神色。
而當望見猴子的一刻,楊戩卻是微微一愣。
「氣息比之前見面的時候……弱了很多啊。不過,感覺上倒是對的。」
那身旁,吳龍連忙低聲道:「他說之前在和六耳獼猴交戰,受了點傷,雖然佔了上風,卻還是被六耳獼猴給跑了。大概是受傷的緣故吧。不然,氣息不會一下弱那麼多。」
「被六耳獼猴給跑了?」
「對。他得回援西牛賀洲,但又怕六耳獼猴藉機跑這裡來,所以只得先趕過來,希望接走三聖母,以防萬一。」
深深吸了口氣,楊戩輕歎道:「看來。如果沒有六耳獼猴,他還不打算過來啊?」
說著,他已經邁開腳步緩緩地朝六耳獼猴走了過去。
見楊戩過來,六耳獼猴連忙躬身拱手道:「見過二舅哥。」
「來啦?」
「是啊。」六耳獼猴尷尬地笑了笑,道:「西牛賀洲形勢凶險。還請二舅哥稍微通融通融,允許我帶走嬋兒。畢竟……六耳獼猴還在虎視眈眈,萬一他真來了……」
……
洞府中,楊嬋握著猴子托玉鼎真人送來的那片玉簡,那心卻已經涼了半截。眼淚又是一滴滴地往下墜。
「這是……天意嗎?」她無奈苦笑道。
不多時,楊戩帶著六耳獼猴從洞府外走了進來。
伸出手,楊戩凌空繪了幾個符文打出,頓時,洞府之內運轉的法陣連帶著紫色的光華一起消失了。
一切寂靜無聲。
由始至終,楊嬋連看都沒有看六耳獼猴一眼,只是凝視著手中的玉簡發呆。
「二哥。」還沒等楊戩開口,楊嬋便輕聲道:「可以先出去一下嗎?讓我單獨和他聊聊。」
聞言,楊戩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六耳獼猴,又看了看楊嬋。最終,他還是默默點了點頭,轉身朝洞外走去。
洞府的大門轟然關閉了。偌大的洞府之中,只剩下楊嬋和六耳獼猴兩個人靜靜地對視著。
許久,楊嬋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
西牛賀洲,河畔處,對峙還在繼續著。
「你殺了他,我就立即動手,將你們全殺了。」猴子拄著金箍棒面無表情地說道:「到頭來,也不過就是想辦法復活他罷了。雖說地府在佛門手中,但也不是無懈可擊,頂多,就是多廢些功夫罷了。」
望著猴子,多目怪呆呆地眨巴著眼睛,似乎已經越來越不淡定了。
「給你選,殺了他,你們全死。或者……」猴子努了努嘴,悠悠道:「放了他,你一個人死。」
聞言,那四周的妖將們頓時一個個朝著多目怪望了過去。原本,他們是將多目怪拱衛在正中,然而,此時此刻,從那眼神看去,卻更像是他們將多目怪團團圍困在正中一般。
此刻,多目怪扼住玄奘咽喉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了。他十分清楚形勢的變化,也知道,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已經極為渺茫……
「怎麼樣,想好了嗎?」猴子微微仰頭,輕歎道:「反正無論哪一種結果,你都必須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多目怪的身上。
多目怪靜靜地站著,那手在微微顫抖著。頂著一眾同僚的目光,他甚至已經沒有勇氣與猴子對視了。
許久,他終究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扼住玄奘咽喉的手。
「我死……」
聽到這一句,在場的妖怪頓時一個個都鬆了口氣。
拄著金箍棒,猴子邁開腳步緩緩地朝他走了過去。那一眾妖怪也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過道。
玄奘的處境,總算是化危為安了。然而,就在此時,牛魔王剛好急匆匆地從天邊趕來。
望見牛魔王的一刻,猴子頓時就懵了:「你怎麼來了?」
「末將……」牛魔王支支吾吾地說:「末將聽說玄奘法師遇險,所以趕來馳援。」
「那其他人……」
牛魔王回頭指了指,道:「呂丞相他們比較慢,還在後面。末將先行趕來了。」
聞言,猴子目光微微閃動:「壞了!華山沒人了!」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猴子已經一個箭步衝向玄奘,將玄奘整個背在身後,化作一道金光朝著華山的方向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