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楊嬋藉著妖族復興的大旗對獅駝國的妖怪們進行大清洗,三界風起雲湧之時,猴子依舊行走在漫漫西行路上。
微風緩緩地吹拂著大地,荒蕪的山頭上,稀稀疏疏的幾棵枯木在風中微微顫動著枝椏。
山道上,玄奘孤身一人背著行囊艱難地走著。腳上的布靴已經破損,身上的衣物更是髒兮兮的,彷彿在地上滾過一般。
烈日下,一滴滴的汗水不斷地從額頭上滑落,嘴唇已經幹出了裂痕。可他依舊精力充沛地前行著,臉上掛著笑。
那不遠處,猴子正站在山頂上冷眼旁觀著。
「他的水還剩下多少?」
那身後牛魔王猶豫著答道:「應該,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那最近的水源在哪裡?」
「直走的話,再有一天路程就會見到一個村莊,村莊裡有一口井。那該算是最近的水源了吧。不過……」
猴子的眼睛緩緩地斜了過去。
微微頓了頓,牛魔王乾嚥了口唾沫,接著說道:「這地方已經好些年沒下過雨了,即便是那口井裡的水,也是所剩無幾。現在就是同村的人,都得用銅板買。如果末將沒記錯的話,玄奘法師身無長物,村民們恐怕不會把珍貴的水給他吧。」
「那怎麼辦?」
與一旁的呂六拐對視了一眼,牛魔王低聲拱手道:「卑職已經命人在前面給玄奘法師準備好一個『小水池』了,過了這個山頭就會見到。」
聞言,猴子微微點了點頭。
很快。玄奘便翻過了這個山頭。見到了牛魔王口中的「小水池」。
準確地說。那不過是一個兩丈寬的小水窪罷了,那裡面的水清澈見底,看上去就好像清甜的山泉一般。
這池雖不大,不過,,玄奘一個人用,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遠遠地望見那水窪,玄奘頓時笑開了花。連忙放下行囊,搜出了隨身攜帶的幾個水壺奔到水窪邊上。
然而,當他真正站到水窪邊上的時候,卻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默默地轉身,將那些個水壺又重新收了起來,背起行囊,繞道而行。
由始至終,竟連碰都沒碰那水窪中的水一下。
佇立山巔之上的猴子微微蹙起了眉。
那身後,牛魔王也是一臉的詫異。倒是呂六拐無奈笑了出來。輕歎道:「看樣子,被識破了呀。玄奘法師知道是我們弄的。」
「他怎麼知道的?」牛魔王連忙問道。
「怎麼知道的?魔王是愚不自知啊。這還不簡單。」呂六拐抿著唇,搖頭晃腦,略帶調謔地說道:「這地方的水,必是死水。清澈見底,這,一看就是假的。」
「那下次弄渾濁一點?」
「這四周連半點水源都沒有,好不容易遇到一處,竟不見綠樹環繞,也不見飛禽鳥獸,連根草都沒有。這,一看也是假的。」
「那就給他變點飛禽鳥獸,再變幾棵樹?」
「此處面陽,要真有這麼點水,早被蒸乾了。怎麼可能還留下?」
「那就在山背上變?」
「那也不行,你看看這地界都是什麼土?這土,是不蓄水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牛魔王明顯有些不樂意了,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你行你去!」
「我行我去?我是丞相,豈是用來做這等小事的?」
「屁個丞相,你倒是去把這件事辦好啊?就知道馬後炮!」
「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是想犯上作亂是不是?」
「行了!」
那一旁,猴子忽然吼了出來。
頓時,面紅耳赤的兩人都不敢作聲了,一個個怔怔地望著猴子。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黑著臉說道:「這傢伙,修為半點沒有,對這凡間的事情,卻比你們都要博學百倍。你們玩不過他的。不想喝就拉倒,走不動就施個法刮陣風推著他走,曬昏了給他灌兩口澆醒就是了。」
說著,猴子呲著牙轉身就走,只留下兩人呆立當場。
……
入了夜,玄奘在那山腰上點起了小小的一撮篝火,一陣寒風掠過,凍得瑟瑟發抖。
就在山腳下,猴子也點起了篝火,不同的是,猴子的篝火,那真叫火光沖天。足足三隻妖怪在來回添著柴火,另外更有十餘名妖將在方圓十里的範圍內搜索著本就已經極為稀缺的枯木。
取著暖,小白龍低聲歎道:「玄奘法師這不是自作孽嘛?好好的,一路都是我們護著,雖說也是辛苦,但至少不至於落魄。現在這麼折騰,硬生生就把自己折騰成個黑人了。」
那一旁,天蓬隨口回了一句:「你懂什麼?」
頓時,猴子的臉轉過來了:「你懂?」
與猴子對視了一眼,天蓬深深吸了口氣,繼續注視著篝火道:「回來之後,跟他聊過幾句。」
「聊了什麼?」
「他說,只有體會眾生的苦,才能頓悟普渡的真義。所以,一直在磨礪自己呢。你沒發現他雖然熬著苦,但似乎比之前更加有精神了嗎?」
猴子仰頭朝山腰看了一眼。
頓了頓,天蓬又接著說道:「其實,大家都知道你急。但這種事,急也是沒用的。路要一步步走,普渡,更是如此。你就讓他慢慢悟吧。」
「慢慢悟……」喃喃自語著,猴子冷哼了一聲,低頭望向了手心處的兩個小東西。
一個是聯繫清心的玉簡,一個,則是楊嬋的髮簪。
慢慢悟……他還有多少時間去等嗎?都已經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再等下去,不但如來的問題沒解決。恐怕連那其他的問題。都已經夠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了。
……
此時此刻。斜月三星洞。
相同的夜色下,清心正在庭院裡的石椅上坐著,低著頭,靜靜地注視著掌心處的玉簡。
一陣微風吹過,樹影搖晃。
沉香搬著一大疊的卷軸緩緩從走廊上走過,望見庭院中的清心,頓時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的卷軸走了過來。
「師傅。您怎麼啦?」
「沒,沒什麼。」清心一驚,連忙將手中的玉簡收了起來,略帶慌張地左顧右盼。
沉香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這些時日以來,沉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清心獨自對著玉簡,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抿了抿唇,沉香低聲道:「師傅,您不是說,不再理那猴子了嗎?怎麼還留著這玉簡呢?」
「別猴子猴子地叫,他是你師伯。」
「哦。」沉香應了一聲。有些不悅地低下了頭。
凝視著空無一物的桌面,清心輕聲道:「今天的功課做完沒?」
「還差一點點。」
「還差一點點就去做吧。做好了才准睡覺。為師的事,你就別多問了。」
「弟子知道了。」躬身拜了拜,沉香只得轉身回到走廊上,繼續抱著那一疊卷軸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清涼的庭院中又只剩下清心一個人了。
許久,一位道徒推門走了進來,躬身拱手道:「弟子參見師叔祖。」
清心仰起頭道:「有事嗎?」
那道徒伸手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雙手奉上,道:「啟稟師叔祖,那山下來了一隻妖怪,給您帶了一封信。說是,請您務必親啟。」
「妖怪?」清心將信將疑地伸手接過信函,拆封,將當中的信紙攤到了桌上。
只一眼,清心便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那手微微一顫。
「那送信來的妖怪呢?」
「已經走了。」
望著攤在桌上的那封信,清心不禁有些猶豫了。
好一會,她才低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
十里之外,一隻小妖正沿著狹長的山道快步走著。那腳步越來越快,到最後,已經快如疾風。
他飛速地左顧右盼了一番,在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縱身一躍,離開了原本的山路遁入樹林之中。與此同時,那腳步卻比原來更快了,身形敏捷得匪夷所思。
很顯然,這小妖的修為,並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麼低微。
不多時,他已經翻越了幾座大山,跨過了幾條河流,卻又繞了個大圈往回走,直到一座不知道已經荒廢了多少年的山神廟前才停下腳步。
慘白的月光揮灑在他的身上。他躬著身子,重重地喘息著,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緊接著,只見他身形一晃,化作了一個女人。正是時常跟在多目怪身旁的紫衣師妹!
「信送到了?」
「送到了。」
不遠處的樹蔭裡緩緩浮現了多目怪的身影。那身後,還有其他幾個蜘蛛精師妹,以及虎鹿羊三妖,四周的角落裡一個個暗藏的妖將更是紛紛露頭。
一時間,原本空無一人的山神廟竟擠了足足二十餘隻妖怪。
不多時,那外面又一隻妖怪匆匆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道:「大人,那清心上人果然離開斜月三星洞了!」
「看來,消息真是一點都沒錯啊。」聞言,多目怪頓時一笑,悠悠歎道:「清心,就是風鈴,也是雀兒。我那封信,若是旁人拿了,只會覺得莫名其妙,隨手丟棄罷了。可是,若是她拿了,就必然有所行動!想來三界之中,也不只我們不希望三聖母掌握獅駝國吧,所以才故意給我們製造便利。眾將聽令!」
「在!」在場的眾妖紛紛應和。
「拿下清心,要活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傷其分毫!」
「諾!」
……
「不阻止?」樓台上,老君的雙目緩緩地朝須菩提斜了過去。
「不阻止。」須菩提緩緩地搖了搖頭,捋著長鬚道:「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增添一點變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