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行路上,已經整整兩日兩夜沒喝過水,處於虛脫邊緣的玄奘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了峰頂。
放眼望去,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的平原。
雖說那土地依舊乾旱,依舊寸草不生,但這平原之上,至少有一個小鎮,有稀稀疏疏地升起的幾縷炊煙。
有小鎮,有炊煙,說明有人。有人,也就肯定有水。
想著,滿臉倦意的玄奘不由得呵了一口氣,笑了出來。
水,是他現在最急需的了。乾糧倒是還剩下一些。
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被風沙吹得如同在地上打過滾一般的,髒兮兮的僧袍,他振奮精神,背著行囊一步步下山,朝著那小鎮走了過去。
玄奘剛下山,猴子便出現在了他原本站過的地方。低頭注視著玄奘的身影,他側過臉對著一旁的呂六拐問道:「這小鎮,都檢查過了嗎?」
「回大聖爺的話,都檢查過了。」呂六拐低聲答道:「整個鎮上只有一隻老鼠有那麼一點修為,也還沒化形。臣已經命人將它給送到別處去了,絕對不至於威脅到玄奘法師的安全。不過……」
「不過什麼?」
稍稍猶豫了一下,呂六拐輕聲道:「不過這小鎮已經好幾年沒下過雨。鎮上的居民,死的死,走的走,差不多都已經要荒廢了,也就剩下幾戶人家而已。無論是糧食,還是水,都缺得不行。臣本想著讓人托個夢。讓居民給玄奘法師施捨些水和乾糧的。這樣做一來解玄奘法師的燃眉之急。二來。也不至於讓玄奘法師起疑,進而拒受。可是,真正看了情況之後,又覺得光托個夢,恐怕沒辦法讓他們把珍貴的糧食和水拿出來啊。」
「要糧食和水還不簡單?」一旁的牛魔王插嘴道:「既然他們缺,那就給他們送些去。送個十份,讓他們把一份給玄奘法師就行了。他們還能不同意?」
聞言,呂六拐頓時翻了翻白眼。冷哼道:「在野外都沒辦法做得讓玄奘法師看不出破綻了,就憑幾個鄉野村夫,你指望他們能演得多像?到時候漏了馬腳,還不是一個結果?真是說話也不想一想。」
「你!」這一說,牛魔王頓時漲紅了臉。
見兩人又是一副劍拔弩張,張嘴就要吵的架勢,一旁的猴子冷哼了一聲。頓時,兩個人都將到嘴邊的話給嚥回去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才輕聲問道:「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叫鳳仙郡。原本是個郡城,不過現在。別說一個小鎮了,就是一個村莊也談不上。早就已經十室九空了。」
「鳳仙郡……鳳仙郡……」低下頭。猴子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心中大概有底了。
……
獅駝國的外圍,山嶺間的一棟小房舍裡,多目怪正來回地踱著步。
那一旁,清心一動不動地坐著,平視前方。雖是面無表情,那神色之中的敵意,卻是顯而易見。
許久,多目怪開口道:「風鈴小姐,此次微臣用這種方式將您請過來,實在是逼不得已。還希望您不要怪罪。」
清心冷哼了一聲,連看都不看他。
無奈,多目怪只得伸手拉來一張椅子,坐到了清心身前。他躬著身子,低聲道:「在進入獅駝國之前,微臣有些事,想先告訴風鈴小姐您。」
清心微微別過臉去,完全不搭理他。
見狀,多目怪只得深深吸了口氣,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聖母大人,現在正在獅駝國,這想必,您是已經知道的。不過,您可能不知道她在獅駝國做些什麼。」
「先前您說獅駝國的那個,是六耳獼猴,不過,聖母大人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她不僅認可了大聖爺的身份,還已經開始輔佐大聖爺。先前,您認可的那位來接她,她也沒有走。看情形,真是死心塌地地準備跟著這位大聖爺了。就在幾天前,更與大聖爺提到了繼續那未完的婚事。想必,同床共枕,也是不久的事情了。」
聽到這兒,清心雖然依舊對多目怪不理不睬,那眉頭卻已經微微蹙了起來。
楊嬋真的跟了六耳獼猴?這可能嗎?
先前雖說她也知道一點這方面的風聲,但她一直認為,楊嬋是另有目的。現在聽多目怪這麼說……雖說也很大可能性是騙她的,可是……如果楊嬋真的跟了六耳獼猴,那真正的猴子怎麼辦?自己才剛剛跟他說了那樣的話……
一時間,清心的心緒有些不寧了。
這一幕,被多目怪看在了眼裡。那心中頓時就有了一點底氣了。
乾笑了兩聲,他又接著說道:「關於該效忠誰,認可誰的問題,即便風鈴小姐要怪罪,多目也是無怨無悔。多目是花果山的老臣子,效忠的是花果山,是大聖爺,是妖族。現如今,大聖爺有兩個,以多目的立場,自然是選擇忠於妖族,能讓妖族復興的那位來效忠了。這一點,說到底,不過是在其位,謀其事,並無對錯之分。若是換個位置,想必風鈴小姐也會做出跟多目一樣的抉擇。這就好比風鈴小姐您要選擇那另一位大聖爺一樣,多目,也不會認為那就是錯。」
「按道理,那獅駝國的這位記憶全無,另一位,才有完整的記憶。風鈴小姐您認可的是另一位,聖母大人認可的,本也該是另一位才是。多目起先也是這麼覺得,所以,才並不急著讓大聖爺去華山接聖母大人。」
「不過……呵呵呵呵,人算不如天算啊。這大聖爺,也不是就聽多目一個人的。這中間的事情就不去提了,總之,大聖爺最終還是接回了聖母大人。如今的獅駝國,也是聖母大人說了算。我這種老臣子,已經快無容身之地了。」
話到此處,清心忽然開口道:「你究竟想說什麼,麻煩快點說完好嗎?還有,六耳獼猴要見我,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沒有記憶了嗎?還見我作甚?」
說罷,清心冷冷地朝著多目怪瞪了過去。
這一瞪,多目怪頓時有些慌了。他微微縮了縮脖子,挺起胸膛,低垂著目光細細思量了一番,才開口道:「大聖爺雖然記憶全無,但那情分終究還是在不是?而且,花果山的一眾舊部,也都還記得您。大家都期盼著風鈴小姐能回去呢。」
說罷,多目怪呵呵地笑了起來。
不過,那笑聲在清心冰冷的目光下,最終戛然而止了。
「忽悠我也要講個度吧。」清心冷冷地瞥了多目怪一眼,道:「花果山的一眾舊部我確實都認識,但要說多期盼我回去……這可真是抬舉了。當年在花果山,我也不過就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哪與那些個舊部有多少交集?還是說真正想說的吧,多目大人!」
被這麼一說,多目怪頓時尷尬無比。
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跪倒在地。
這一跪,清心也不去扶,只是依舊端坐著,冷冷地看著。
那眼神,看得多目怪頭皮都麻了。
咬了咬牙,多目怪扯著嗓子喊道:「此次前來,除了大聖爺的囑托之外,多目其實還受花果山諸位同僚所托,是前來請風鈴小姐為我等做主的啊——!」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多目怪才推開房門,渾渾噩噩地走了出來。
他抬頭望了一眼流雲之間穿行的那一輪明日,緩緩地吐了口氣,眉間愁眉不展,一臉的沮喪。
眼角還掛著淚痕,也不知道是真哭了,還是假哭了。不過,那溢於言表的沮喪,肯定是真的。
「師兄,談得怎麼樣了?」紫衫蜘蛛精邁著小步走到了他身後。
「不行。」多目怪緩緩搖了搖頭,一步步走開去,輕歎道:「變化太大了,她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風鈴,性格完全不同。這早在拿下她的那一刻,我就該想到啦……真是失策啊。」
紫衫蜘蛛精的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淡淡歎了口氣,多目怪又輕聲道:「本想著哄騙她一番,然後借她的手,可以在朝堂上和楊嬋過過招的。獅駝國的那位最在乎的就是別人究竟當沒當他是真正的大聖爺,有那一段為風鈴小姐殺上兜率宮的往事,即便沒感情,他也得掂量掂量。如此一來,我們也就有了一個護身符了。可惜啊……就她那樣的態度,接下來怕是我說什麼都沒用了。她是風鈴小姐沒錯,但摻雜了兩世的記憶,而且,今生的記憶顯然還要更占主導一點,對我們的防備心太強了。」
「那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捋著長鬚,多目怪長歎道:「準備一下,我們現在就將她送到獅駝國。反正就算她不能為我們所用,至少也能給那楊嬋添一點堵。那可是三世的情敵啊。無論她對楊嬋是什麼看法,楊嬋肯定是不會喜歡她的,生一點事也好。我們的身份可沒辦法和楊嬋對抗,她可就不同了。我就不信,那楊嬋會是真心實意輔佐大聖爺的!」
聞言,那紫衫蜘蛛精躬身拱手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