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環繞的池水正中,一個涼亭佇立。地藏王正端坐在那涼亭下靜靜地抿著茶。
「大聖爺,這邊請。」
不遠處,山羊精帶著六耳獼猴匆匆走過拱門。
遠遠看到地藏王,六耳獼猴頓時停住了腳步。
兩人隔著一個池子默默對視著。
許久,地藏王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六耳獼猴則是深深歎了口氣,沿著蜿蜒的走廊快步朝他走去。
「別來無恙啊。」地藏王雙目低垂,一面品著手中的茶,一面輕歎道:「與上次見面相比,如今,閣下可是風光了不少。果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說吧。你來找我,什麼事。」六耳獼猴一屁股坐到了石桌的對面,瞪大了眼睛,便死死地盯著地藏王。
然而,地藏王卻是左顧右盼,似乎對這庭院之中景致的興趣遠大於對六耳獼猴似的。
「你猜。」
「別拐彎抹角的,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直到此時,地藏王才悠悠瞥了六耳獼猴一眼。只見六耳獼猴已是咬牙切齒,怒意溢於言表。
「還是你先說吧。」好一會,地藏王才輕歎道:「這麼長時間了,閣下想必有許多事情想與貧僧說,或者,想問貧僧。」
「也行。」六耳獼猴張開雙手撐著桌案,死死地盯著地藏王道:「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如果貧僧說,貧僧是慈悲為懷。你信嗎?」
「當然不信!你救我,肯定有你的目的!」
「既然閣下心中都已經有了答案了,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你!」六耳獼猴一時語塞。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敢用這種戲弄的語氣來與六耳獼猴說話,想必六耳獼猴此時都已經發飆了。就算不至於讓對方身首異處,絕對也會讓對方生不如死。
然而,對佛門……特別還是有本事將自己從天劫的手上救回,知道著許多自己不知道的門道的佛門中人,六耳獼猴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
好不容易按下心中怒意,六耳獼猴咬牙低聲道:「行吧。你想不說,我也不問。反正問了,也沒什麼意義。既然如此。那便說說你想說的吧。忽然跑到獅駝國來,你總不至於是路過吧?」
地藏王仰頭望著天,道:「那肯定不是。」
「既然不是,你來我獅駝國什麼目的?」
「貧僧來獅駝國。是給閣下帶幾句話。算是提醒,也算是勸告。」
「你說!」
聞言,地藏王淡淡笑了笑,緩緩起身,伸出一指道:「其一,天劫。」
聽到這一句,六耳獼猴的心頓時咯登了一下,虛了幾分。
「天……天劫什麼時候會來?」
「這。貧僧就不知道了。」地藏王負手道:「也許很快,也許……還要過個一年半載。但總之不會很久。」
「你就是特意來提醒我這句話的?」
「當然不只。」
說著,地藏王,抿著唇來迴繞了幾步。由始至終,六耳獼猴的目光都不曾從他的身上移開。
然而,好一會,地藏王都沒再說一句話,只是不斷四下張望著。那感覺,說是在組織語言,倒不如說在走神。
終於,六耳獼猴有些不耐煩了,冷哼道:「你這什麼意思?既然不只,你又不說。既然如此,來我這浪費時間作甚?」
地藏王悠然回頭,瞧著六耳獼猴似笑非笑地問道:「貧僧這是在浪費時間?」
「難道不是嗎?」
地藏王故作恍然大悟狀,隨口問道:「那……貧僧浪費了多少時間?」
「浪費了……」話沒說完,六耳獼猴已經幡然醒悟。他一下站了起來,怒道:「你這什麼意思?專程來戲弄我的?」
這一說,地藏王卻笑了。
石桌的兩旁,一邊是怒氣沖沖地六耳獼猴,一邊卻是一臉笑意的地藏王。
被地藏王這麼一笑,六耳獼猴心中頓時又虛了幾分。
「你究竟什麼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地藏王稍稍收了收神,振了振衣袖道:「貧僧方才不過浪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閣下便已經惱怒。不過說來也對,天劫近在咫尺,閣下時間寶貴,怎可浪費?但是……」
六耳獼猴一下有些懵了,他有些錯愕地瞧著地藏王。
深深吸了口氣,地藏王這才接著說道:「但是,閣下時間既然如此寶貴,又為何要隨意浪費呢?您浪費的,可不是區區一炷香時間,而是數日,數月啊。」
六耳獼猴的眼睛緩緩瞇成了一條縫:「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地藏王輕笑道:「貧僧就是提醒閣下,閣下現在所做的事,通通都是浪費時間。」
「我所做的事情是浪費時間?」六耳獼猴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只見地藏王臉色一變,用蓋過六耳獼猴的聲音喝道:「難道不是嗎?」
頓時,整個庭院都安靜了下來。
六耳獼猴微微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地藏王。
地藏王也睜大了眼睛,望著六耳獼猴。
「你想取代原本的孫悟空,所以,你聽信多目怪的話,擊敗獅駝國的妖王,將他們收入麾下,重新組建妖國,對嗎?」
「對!」
「你想取代原本的孫悟空,所以,你聽信鵬魔王的話,從華山劫來了楊嬋,對嗎?」
「對!」
「你想取代原本的孫悟空,所以,你聽信楊嬋的話,威懾三界,動用整個獅駝國的力量,準備遷都花果山,對嗎?」
「對……」被這麼一個接一個地問,加上地藏王那如同刀鋒一般的目光,六耳獼猴頓時有些底氣不足了。他略帶疑惑地反問道:「難道……難道我這麼做,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地藏王一下盤起了手,緩緩道:「其實,你要取代原本的孫悟空,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行了。」
「什麼事情?」
「讓他代替你被天劫收走!」
「這……」
「相反,如果你最終被天劫收走,那麼,你現在做什麼事,都毫無用處。因為當只剩下一個孫悟空的時候,便無所謂真假了!」
……
燭火吱吱地燃燒著,夜風徐徐從窗外吹過。
六耳獼猴靠坐在窗前,一雙瞪圓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佈滿了血絲。
地藏王的話在他的腦海裡不斷重複著。
「我告訴過她天劫的事情嗎?」
「我記得我說過一次……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應該不會忘記才對。」
「既然她知道,為什麼還要我費盡心機去遷都,而不是想辦法去擊敗對手呢?」
許久,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地藏王說的對,他在浪費時間。這一段時間,他是徹底迷糊了。
多目怪的心裡,只有妖族的復興。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這個大聖爺。其他妖怪就更別提了。
至於楊嬋的心裡究竟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由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真真正正地,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連地藏王也沒有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但至少……他說的話,是對的。無懈可擊。
可是,自己應該如何去擊敗對手呢?
上一次的碰撞,六耳獼猴至今記憶猶新。
想著,他只覺得太陽穴隱隱發疼。
要真正地成為齊天大聖,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可惜的是,有本事幫助自己的佛門,卻由始至終只是一副曖昧的態度。
這可怎麼辦呢?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進來。」
門緩緩地推開了。
山羊精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臣,參見大聖爺。」
六耳獼猴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出了一點小事。」山羊精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城東那邊有幾個兇徒,想要逃離獅駝國,被邊軍給拿下了。」
「逃離?為什麼要逃離。」
「他們……」乾嚥了口唾沫,山羊精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們覺得,獅駝國的法令太過嚴苛了,特別是造艦計劃,以至於……」
「啊?」
六耳獼猴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一睜眼,頓時將山羊精嚇得整個跪倒在地直哆嗦,他連忙喊道:「臣已經跟他們說了,嚴苛的法令,是為了妖族的崛起。可他們依舊冥頑不靈。此事已經稟報了聖母大人,聖母大人讓臣將那幾個兇徒處死……臣這就去辦!臣這就去辦!」
說罷,山羊精光光光地連續三個響頭,就要起身退出門外。
「站住!」
被六耳獼猴一喝,山羊精連忙停下了腳步,卻依舊不敢抬頭。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額頭上滑落。
望著窗外沉默了許久,六耳獼猴才輕聲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法令太過嚴苛了?」
「臣不敢!」
「不敢你半夜三更來找我作甚?說!恕你無罪!」
有這一劑定心丸吃下去,山羊精這才鼓起勇氣,跪地,磕頭道:「臣以為,法令確實有些嚴苛了。處罰是要有,可是……若因此而殺了他們,往後怕是……」
話音未落,只見六耳獼猴已經邁著大步與山羊精擦肩而過。
「走!」
「大聖爺,您……您去哪?」
「聖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