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電閃雷鳴之間,玄奘急速穿行。那身形飄忽不定,便是密佈如欄的閃電,也分毫無法捕捉到他的軌跡。
只一會,前方已經浮現了那猴子與六耳獼猴融合所化的血球。
玄奘一言不發地調整了方向,朝那血球疾馳而去。
「這不關你的事!」
虛空之中響起的一聲叱喝,如同雷鳴一般。下一刻,一支巨大的觸手凌空朝著玄奘拍了過來。
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沒有絲毫減速閃躲的打算,只見玄奘微微側身,隔空一指,又是一捋。那巨大的觸手瞬間如同表面結了一層冰一般被定住。緊接著,光芒大盛,爆裂了開來。
白光閃過,照亮的是如玉的臉龐。不悲不喜。
「天地萬物,都關貧僧的事。」
一甩袖,玄奘又是繼續朝著那血球衝了過去。
虛空之中瞬間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如同一隻猛獸在暗處咆哮一般。
光影交錯之間,玄奘的身形在虛空之中繪出靈動的弧線。
……
原本正在飛速癒合的天劫缺口漸漸停止了。懸浮在高空中,表層的閃電「吱吱」地躍動著。
大地上的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把……天劫拖住了?」
「不,他在直接對抗天道的意志。」正法明如來輕聲感歎道:「真正的,逆天而行。」
……
楊嬋微微睜開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一動不動地站著。
……
空蕩蕩的大殿之中遍佈著巨佛身軀的碎石。
疾風凝聚,如來的真身悄然出現,卻是一臉的慘白,如同受了重傷一般。目光空洞。
……
通天教主緊蹙著眉頭道:「我,還是不懂……」
「你知道,何為普渡嗎?」太上老君輕聲問道。
略帶疑惑地望著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微微搖了搖頭。
深深吸了口氣,老君輕聲道:「世人向善,眾生皆以慈悲為懷,極樂可期,便是普渡。」
「可是,他分明沒做到啊。」指著眼前殘破的天地,通天教主道:「這叫極樂可期嗎?就這天地,極樂可期?」
「天地毀壞了,可以修復。身死了,還可以輪迴。都不是問題。關鍵是……他突破了最重要的一環。」
「哪一環?」通天教主急切地問道。
朝著一旁的元始天尊看了一眼,老君輕聲道:「在天道範疇之中,本就不存在美醜善惡,更不存在依此而生的因果。故而,善花,一樣可以開出惡果。凡間不是有句話麼?『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也正因此,當初女媧會無力回天。」
聞言,通天教主的目光不由得微微閃爍。
「想要普渡,其實很簡單。只要世人向善,普渡,便水到渠成。可是世人為何要向善呢?」微微頓了頓,老君又接著說道:「因為,有一個強大的,意欲普渡眾生的天道修者存在。他用他的力量,設定新的天道規則。只要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麼……」
「懂了。」通天教主輕聲道。
微微點了點頭,老君長歎了口氣道:「所以,金蟬子,已經勝了。」
……
扶著肩,如來邁著沉重的腳步一瘸一拐地往那門外走去,抬頭仰望天空中那一抹殘留的天劫。
……
老君輕聲歎了口氣,只是不住地搖頭。
……
整個虛空都好像被玄奘激活了一般,數不清的,各種形式的攻擊呼嘯而來。彷彿整個虛空都被照亮了一般。
然而,玄奘卻游刃有餘地穿梭其中。
每一波的攻擊,都在即將觸及玄奘衣角的一刻被悄無聲息地化解。
虛空中的猛獸似乎被徹底激怒了,攻勢更加迅猛,甚至一節接著一節地攀升。
然而,依舊無濟於事。
漫天飛舞的靈力之中,玄奘就好像一條泥鰍一般來回穿梭,一點一點地接近著血球的方位。
他並不是突破天道修為的行者道修者,也不是突破天道修為的悟者道修者,而是一個全新的物種。甚至超脫了「天道」的範疇。
在他的面前,天劫,是如此的無力。
「這個人,貧僧必須帶走。」
只見玄奘身形一晃,已經落到了血球側邊。捋開衣袖,伸出手便朝著血球之中探了去。
「住手!」
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驟然壓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數十根觸手同時呼嘯而至。
然而,玄奘卻連手都不曾抽出來,只是轉身隨手一揮。
一瞬間,那數十根觸手凌空就被凍住了。
玄奘用力一扯,從血球之中扯出一隻毛茸茸的手來。隨著玄奘身形的後撤,那手被飛速地往外帶。血球瞬間消融,凝成了猴子的身影。
孫悟空?六耳獼猴?
沒有人知道,就連玄奘也不知道。
不過,這重要嗎?
玄奘仰頭望向虛空的深處。
一聲聲的低吼依舊傳來,如同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漸漸遠去。
再沒見到任何的攻擊了。
在這新生天道者的面前,天劫也已經徹底認輸了。
虛空中,玄奘雙手合十,默默行了一禮。轉身拉著猴子的手朝著缺口的方向疾馳而去。
……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驚歎。每一個人,都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這一切,來得如此自然,就好像注定的一般。
……
懷抱著昏迷的猴子,玄奘穩穩地落到與靈山隔空對望的一處山巔之上,將他輕輕地放了下來。
……
山腰處,諸佛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十里外,眾妖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分散的各處,女媧、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元始天尊、須菩提,都在注視著他。連同楊嬋與清心,也是如此。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忽然間,猴子猛地睜開了眼睛,一聲劇烈的咳嗽,喉嚨中的淤血被猛地咳了出來。
他整個一下坐了起來,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息著。
「我……我還活著?」
那眼中充滿著恐懼,朝著四周望去。
當他望見站在自己邊上的玄奘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不是……」
微風拂過,揚起了衣袖。
灰暗的世界裡,玄奘身上那柔和的白光就如同一顆星辰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玄奘靜靜地注視著他,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
「十萬八千里路,貧僧在此替眾生謝過大聖爺了。」
猴子呆呆地望著玄奘。
只見玄奘微微仰起身子,朝那靈山望了去。輕聲道:「接下來的路,就讓貧僧自己來走吧。」
邁開腳步,玄奘凌空飛起,朝著靈山一步步走去。走過的地方,萬物甦醒,綠意黯然。
望著玄奘的背影,猴子呆呆地笑了。淚流滿面。
「我,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會贏!我就知道我會贏!他沒有成佛,他變成了菩薩!變成了菩薩啊!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他如同一個孩童一般滿地打滾,嗑出了鮮血,惹來陣陣劇痛。可他還是想笑。
八百年了,整整八百年了。
如此漫長的光陰之中,這是他唯一一次徹底的,肆無忌憚的笑。所有的危機,終於都解除了。
楊嬋縱身落到了他的身旁,將他緊緊抱住。
可他還在笑。
清心落到了不遠處,靜靜的注視著他。甜甜的笑了出來。
……
玄奘一步步從遠處走來。
靈山的山門緩緩打開了,無數的僧人,佛陀蜂擁而出,雙手合十,跪倒在地。齊聲喊道:「恭迎尊者!」
……
如來孤零零地站在大殿前的廣場上,迷茫地望著天地。
……
玄奘伸出手去,輕輕觸碰正法明如來的臉頰。
一瞬間,正法明如來身上的佛光消失了,變成了與玄奘一樣的柔和白光。
……
猴子喃喃自語道:「這是……觀音菩薩。」
……
玄奘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地藏王的臉頰。
……
「這是,地藏王菩薩。」
……
玄奘輕輕觸碰文殊的臉頰。
……
「文殊菩薩,哈哈哈哈,文殊菩薩!」
……
玄奘輕輕觸碰普賢的臉頰。
……
「普賢菩薩。」猴子整個癱倒在地,不斷地笑著:「四大菩薩齊了,大乘要興了。哈哈哈哈,我也終於自由了,終於自由了……」
猴子伸出手去,輕輕撫摸楊嬋的臉頰。
「我們,自由了。」
望著猴子,楊嬋掩著嘴笑了。那眼淚一滴滴地往下墜。
……
須菩提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命牌,喜極而泣。
「破而後立啊,哈哈哈哈,破而後立啊……」
……
玉帝如同被抽離了所有的力量一樣,頹然坐在龍椅上。
……
眾菩薩擁戴著玄奘,沿著靈山的石階一步步地攀爬著。
……
一陣清風拂過。
如來微微顫抖著,那身形在清風中一點一點的消散了。如同當日魂飛魄散的風鈴一般。
……
女媧目光暗淡地望著凝視的方向,輕聲歎道:「修天道『無我』,是有代價的。本就無我,一旦道心破,失去的將不僅僅是修為……」
……
老君淡淡瞧了須菩提一眼,咧嘴笑了笑,道:「果然是後生可畏啊。也好,只要三界別出什麼亂子,老骨頭也沒興趣整天到處折騰啊。」
說著,老君轉頭就要走,卻見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還在呆呆望著靈山。
「怎麼,還不走?」
「走……走!」
幡然醒悟的兩人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
「你是,跟為師回去,還是留在他身邊呢?」一個聲音在清心的腦海中響起。
微風拂過,吹弄她的髮梢。
清心猶豫了一下,笑了。
一隻雀鳥涎著新芽展翅高飛,俯視著眼前千穿百孔的大地。
八百年,走過最難的路,嚥下最苦的淚,二十一萬六千里的漫長征途,一切終究是結束了。
新的紀元,開啟了。
【大潑猴。完】
願我們一同銘記,這段史上最真實的西遊。銘記一起走過的1013個日夜。
謝謝大家,甲魚終於兌現了諾言,給了大家一個大團圓結局!甲魚還會開新書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