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冷峻的聲音由帳門處傳來。
游校尉並不起身,回頭斜睨了一眼,悠悠道:「兄弟,沒見你大哥在找樂子嗎?」
江慈見一名長風衛站在帳門口,認得他是常年跟在裴琰身邊的徐炎,如見救星,忙爬了起來,游校尉卻再伸右拳,將她攔住。
徐炎冷聲道:「放開她!」
游校尉緩緩轉身:「你算哪根子蔥,敢壞大爺我的好事?!」
徐炎從腰間取出一塊令牌:「長風衛徐炎。」
游校尉看了看令牌,哈哈大笑:「兄弟們,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他一個小小長風衛,也敢來管咱們河西軍的校尉!」
河西軍傷兵們齊聲大笑,言語中將長風衛損到極致。徐炎忍了又忍,道:「你們這是違反軍規,我軍階雖不如你,卻也管得。」
「我若是不服你管呢?」游校尉笑得更是得意,右手摸向江慈面頰。
徐炎怒喝一聲,雙拳擊出,游校尉笑容斂去,面色沉肅,右臂如風,一一接下徐炎的招數。
十餘招下來,徐炎暗暗心驚,由招式上來看,這游校尉竟是紫極門的高手。紫極門一向聽莊王命令行事,也有很多弟子入了高成的河西軍。這游校尉雖左臂有傷,自己卻還不是他的敵手。
他心思機敏,馬上想到,游校尉如此身手,如此軍階,卻去調戲一名小小藥童,肯定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只怕他們是想藉機鬧事,趁寧將軍「傷重」,好有借口離開這牛鼻山,以免受戰事連累,又不受軍規處置。
徐炎心中盤算,手中招式卻不減,抽空向江慈使了個眼色,江慈會意,忙躍向帳外。
河西軍們卻早有防備,數人身形敏捷,將她攔住,一人邪邪笑道:「小子想走?沒那麼容易,讓大爺玩夠了,再放你走!」
那邊游校尉猛然變招,帳內拳風颯颯,徐炎被逼至帳角,游校尉口中笑道:「大伙都看清楚了,是長風衛故意挑釁咱們河西軍的,是他們容不得我們,可不是我們故意生事。」
「那是自然!」河西軍們哄然笑道。
再過十餘招,徐炎越發吃力,卻仍奮力還擊,冷聲道:「校尉大人,我勸你還是莫要鬧事,鬧大了,對你沒好處!」
游校尉大笑:「我就偏要看看,他寧劍瑜能奈我何!兄弟們,上!」
數名河西軍圍攻向徐炎,徐炎要對抗游校尉本就有些吃力,被這數人一頓圍攻,過得數十招,便被擊倒在地。
游校尉極為得意,又轉身走向江慈,江慈大急,正要呼人,一黑色身影倏然出現在帳門口,平靜道:「放了她!」
游校尉一愣,轉而笑道:「真是熱鬧,打倒一個,又來一個!」
江慈轉頭望去,見帳門口立著一名黑衣人,年紀甚輕,中等身形,她依稀記得似是見過此人,想了片刻,才記起此人是與衛昭同來的幾名光明司衛之一。
游校尉打量了這人幾眼,冷冷道:「長風衛仗勢欺人,咱們被迫還擊,小子,你現在就是去叫寧劍瑜來,咱們也不會善罷干休的!」
這光明司衛微笑道:「我不是長風衛,但我卻管得著你。」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
游校尉低頭細看,面上神情數變,猛然抬頭:「您是---」
光明司衛將令牌收回懷中,淡淡道:「你別管我是誰,也別管我來這裡做什麼,你若是還認高成是你的上司,就將她放了!」
游校尉想了片刻,道:「閣下既有莊王爺的令牌,在下就給這個面子,弟兄們,放了他!」
河西軍退開,江慈忙奔到光明司衛身後。光明司衛看了徐炎一眼,道:「我不管你們和長風衛之間的事,但奉勸一句,不要將事情鬧大了,對你沒好處。」說著轉身離去。
游校尉望著他的背影,冷聲道:「將這小子放了!」
江慈跟在這光明司衛身後,道:「這位大哥,多謝你了!」
光明司衛一笑:「不用謝我。以後,你離他們遠一點。」說著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江慈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聽到腳步聲響,見徐炎走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徐大哥,多謝。」
徐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方道:「江姑娘,你早些歇著吧。」
見他欲轉身離去,江慈道:「徐大哥。」
徐炎腳步頓住,江慈微笑道:「以後,我若是看書看得太晚,你們不用再在帳外守著,早些休息吧,我不會亂跑的。」說完不再看有些尷尬的徐炎,走入醫帳。
月上中天,桓軍軍營內,除去值夜的軍士來回巡夜,無人在營地內走動。將士們都在帳內休息,養精蓄銳,準備第二日的戰鬥。
易寒撩開帳簾,燕霜喬忙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猶豫許久,方低低喚道:「父親。」
易寒心中暗歎,和聲道:「你不用和我這般拘禮。」
燕霜喬替他斟上杯茶,易寒在帳內看了看,轉身道:「霜喬,你還是聽我的,去上京吧。」
燕霜喬垂下頭,並不說話。
易寒將聲音再放柔和:「霜喬,這裡是戰場,你一個女子,呆在這裡,極不方便。我派人送你回上京,你祖父,也一直想見你一面。」
燕霜喬微微搖頭,低聲道:「我要找師妹。」
易寒歎道:「你師妹,我來幫你找。依你所說,她若是在裴琰手中,只要我軍能擊敗裴琰,自能將她尋回。她若是不在裴琰手中,我軍一路南下,我也會命人找尋她。」
「那我就隨著大軍走,你們打仗,是你們的事情,我只求您,幫我找回師妹。」燕霜喬抬起頭,直視易寒。
望著這雙澄淨如水、與那人極為相似的明眸,易寒心中閃過愧意,低聲道:「你既堅持,我也不勉強你,只是我軍將士與華朝不同,對女子隨軍比較忌諱,王爺雖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你留在軍中,你也只能呆在帳內,不能出去走動。」
他轉過身,又道:「至於明飛,我讓他隨我行動,他身手不錯,若是能立下軍功,我便安排他入一品堂,將來出人頭地,也不是什麼難事。」
見他掀開帳簾,燕霜喬嘴唇張了幾下,終道:「您的傷---」
易寒心中一暖,微笑道:「輕傷,早就好了。」
燕霜喬低下頭,輕聲道:「戰場凶險,請您多加小心。」
易寒一笑,出了帳門,只覺神清氣爽,轉頭見明飛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極輕,送入明飛耳中:「小子,你聽著,我不管你是何來歷,你若真心待我女兒,我便送你榮華富貴,你若有負於她,我也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明飛微微側身,直視易寒,平靜道:「是,明飛記下了。」
見中軍大帳仍有燈火,易寒笑著進帳。宇文景倫正坐在燈下,把玩著從華軍手中搶來的強弩,滕瑞坐於一旁,二人之間的案幾上,擺著一件籐甲衣。易寒趨近細看,又將籐甲衣放在手中掂了掂,喜道:「滕先生果然高明!」
宇文景倫站起,易寒忙將籐甲衣掛在帳中的木柱上,宇文景倫退後幾步,將利箭搭上強弩,弦聲勁響,利箭「噗」地刺入籐甲衣中。
易寒將籐甲衣取下,送至宇文景倫面前,滕瑞也站起,三人齊齊低頭,望著只刺入籐甲衣七八分的利箭,相視而笑。
宇文景倫有些興奮:「先生真乃奇人!」
易寒笑道:「原來先生這幾日不在軍中,便是去尋這籐條去了。」
「是。」宇文景倫道:「先生真是辛苦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尋到這籐條,又製出了這籐甲衣,宇文景倫在這裡謝過先生!」說著便欲長身一揖。
滕瑞忙搭住宇文景倫雙臂,連聲「豈敢」,道:「王爺,我已讓人砍了很多籐條回來,現在得召集士兵,連夜趕製這籐甲衣。」
宇文景倫點頭:「這是自然。不過,咱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易寒問道:「王爺,要做何事?」
宇文景倫望向帳外,緩緩道:「我要確定,裴琰此時,究竟在-哪-裡!」
牛鼻山雖是兵事要塞,風景卻極佳。其南面為奔騰的小鏡河,北面高山峭壁上,兩個巨大的山洞,遠遠望去,如同牛鼻上的兩個孔。山間,林木茂密,鬱鬱蔥蔥,偶有野花盛開在岩石間,平添了幾分秀麗。
黃昏時分,江慈站在醫帳門口,望向北面峭壁上的那兩個山洞,心緒難平。
她默想良久,轉身入帳,將湯藥煎好,已是月上樹梢。軍營之中,入夜後極為安靜,只聽見自己輕輕的腳步聲。童敏見她過來,掀開帳簾,江慈卻頓住腳步,童敏訝道:「怎麼了?」江慈笑了笑,走入大帳。
許雋將藥服下,皺眉道:「崔軍師,崔解元,你這藥,怎麼越來越苦了?」
崔亮笑道:「你不是想好得快些,好親手取張之誠的性命嗎?我加了幾味苦藥,讓你傷口早日癒合。」
提起張之誠,許雋便來了精神,一屁股坐到裴琰身邊:「侯爺,他薄雲山不攻,咱們攻出去吧,我就不信,長風騎的弟兄,會打不過他薄雲山的手下!」
寧劍瑜瞪了他一眼:「侯爺要的是速戰速決,咱們人數少於對方,縱是拚死力戰,也不是三兩日能拿下來的,萬一陷入僵局,田將軍那邊便有危險。」
許雋不敢再說,只得老老實實坐於一邊,看裴琰與崔亮下棋。
江慈將藥碗放入籃中,猶豫許久,見崔亮換下的外衫丟在榻上,靈機一動,轉身向崔亮笑道:「崔大哥。」
「嗯。哪裡不明白?等我下完這局,再和你說。」崔亮用心看著棋盤,口中應道。
江慈微笑道:「今天沒有不明白的。」她走近榻邊,俯身拿起崔亮的衣衫,道:「崔大哥,你這衣服髒了,我拿去洗。」
崔亮與江慈在西園同住多日,衣物便是由她清洗,也未留意,落下一子,隨口道:「勞煩小慈了。」
衛昭正躺於一邊的竹榻上看書,聽到江慈走近,腳步似是有所放重,便抬眼望了望她。江慈面上微紅,張開嘴唇,似在說話,卻不發聲,衛昭下意識辨認她的唇語,竟是一句:「多謝三爺。」
不待他有反應,江慈已轉過身,許雋卻跳了過來,抱起榻上衣物往江慈手中一遞:「小慈幫我一起洗了吧,我那親兵手太粗,洗壞我幾件軍衣了。」
寧劍瑜回頭笑罵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江慈接過,笑道:「好。」她回轉身,走到衛昭身邊,輕聲道:「衛大人有沒有衣服要洗,我一起洗了吧。」
衛昭並不抬頭,鼻中「嗯」了聲,江慈喜滋滋地將他榻上衣物拿起,寧劍瑜也將自己的白袍丟了過來。
江慈抱著一堆衣物往帳外走去,走到內帳門口,又回頭看了衛昭一眼。
裴琰面沉似水,坐於椅中,不發一言。
見他遲遲不落子,寧劍瑜喚道:「侯爺!」
裴琰抬頭望向竹榻上悠閒看書的衛昭,沉默許久,道:「劍瑜,你讓童敏傳令,中軍大帳百步之內,不得留人。還有,你和許雋,蒙住面容,和子明一起暫移別處。我與衛大人,有話要談。」
寧劍瑜一愣,見裴琰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