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顏抱起香狸,「走,我帶你回家。」
「唧唧!」懷裡的小傢伙突然掙扎起來,極不配合的揮著爪子。
青墨顏愣了愣,它這個樣子……好像是不想走?
他愣神的功夫,香狸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縱身躍到地上。
「唧唧唧……」它向遠處跑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回頭看著他。
青墨顏皺眉。怎麼回事,它為什麼不想回去,看這樣子……它好像是在招呼自己跟它走。
「你要帶我去哪?」他問。
香狸又向前跑了幾步。回頭看他。
猶豫片刻,他邁步跟上。
他不知狻猊香還剩下多少,因為是在夢裡。所以時間也就沒了概念。
他很想強行把她帶回去,可是看到香狸在前面跑跑跳跳的引路,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也許……她是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快步跟上。周圍景物迅速在身邊流逝,一幕一幕晃得人眼花繚亂。
夜夏國的場景嘎然而止。
黑暗再次包圍了一切。
「小囡!」他看不見前面引路的香狸,但是卻能聽到它的叫聲。
時遠時近。一時在引著他向前。
腳下迴盪著空曠的回音,他好像走在一處走廊裡,兩側是一間一間的房間,門上還懸著牌子。
因為太黑,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不過當他走到盡頭,面前出現了兩扇玻璃門,門上貼著兩個大大的紅字:肅靜。
這裡是……
小鎮的醫院!
香狸引著他來到醫院的三樓,在一間病房門外停了下來。
香狸低頭使勁用力拱門,把房門拱開一道縫隙,然後鑽了進去。
「唧唧……」它好像在呼喚著他,讓他也進去。
青墨顏推開門,走進去。
病房裡很暗。沒有開燈。
病床周圍擺著數十根蠟燭,燭光跳躍著,映照在雪白的牆壁上。如同鬼魅一般。
青墨顏屏住呼吸。
這景象……
他曾聽茹小囡描述過,那是她的噩夢。
應該就是這裡,他的小東西就是被這個困住了,成為她心裡解不開的死結。
他走進來,病房裡的兩人似乎根本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
他靠近病床。
在病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面目扭曲著。滿是痛苦。
這張臉與茹小囡有七分相似。
「不……我生不下來……」她嘶嘶的喘著氣,喉嚨就像破了的風箱,在她的胸口有著一處極為明顯的傷痕,深可及骨,血不斷的伴隨著她每次用力而向外湧著。
床邊半跪著一個男人,他正手忙腳亂的把床單裹成一團。想要堵住女子胸口的傷口。
「沒用的……」女子發出悲鳴,「我們的血已經被養妖陣裡的怨氣所污……止不住的……」
男子垂著頭低低的嚎哭。
「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吧,不能讓孩子跟我一起死……」女子掙扎道。
青墨顏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就像是個局外人。
他看到那個男人使用了咒式,在病床邊布了法陣,然後他用剪子破開了妻子的肚皮,從裡面拉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嬰兒。
倒提著她的小腿……
「讓我……看看……」女子只剩下了一口氣。
男子哭著把孩子放在女子的胸口。
嬰兒張著小嘴,趴在渾身是血的女子身上。
「不能把咒式交給他們……我們做不到的事,就讓她來替我們做吧。」男子哭道。
女子這時已經說不出話了。
男子取出一張破舊的羊皮紙。照著上面的咒式紋路用剪刀將自己的手掌劃破,畫出相同咒式,然後將它貼在嬰兒的額頭上。
「我們如果死了,這咒式難免會落入到他們手裡,續我們之後不知會有多少陰陽師死在養妖陣裡……只有它才能終止這一切……現在我們把它交給你,替我們完成最後的心願吧……」
男子哭著發動咒式。
青墨顏注意到病房裡到處都漂浮著咒式的紋路,繁複的圖案如同走馬燈一樣的旋轉,最後全都匯入嬰兒的腦中。
嬰兒突然咧開小嘴哇哇大哭起來。
男子不顧嬰兒的啼哭,仍在繼續著他的咒式。羊皮紙逐漸化為一團灰燼。
嬰兒哭的越來越厲害,就像要斷氣似的,聲嘶力竭的哭聲就像刀子,一下一下割著青墨顏的心。
「這個咒式太強大了,正常人的腦子裝不下,這孩子會瘋掉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青墨顏微側過身,只見茹一州出現在門口,臉色鐵青。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男人哭道,「我們發現了天蕩兮月的秘密。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這咒式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我們要把它留下來。只有它才能消滅掉真正的敵人。」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茹一州怒道。
「我們別無選擇。」男子沒有停下咒式,他不顧孩子的啼哭,不斷的將繁複的咒式灌輸到她的腦子裡。
茹一州站在那裡。面無人色。
咒式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男子的臉色越來越差,最後他的皮膚表面竟然浮起一層死氣,就像被抽乾了血的人,變的乾巴巴的。
「茹一州……把她帶走……」男子掙扎道,「不要讓他們……找到她……」
「這孩子承受不了這麼強大的咒式,她會死的!」茹一州咆哮,「你想讓她跟你們一樣死的淒慘無比嗎!」
男子嘴角痙攣了兩下,露出一個苦笑。「不用擔心……我給她設下了封印咒式,只要他們的人接觸到她……就會觸發封印,她一定會成為救世主的……不會讓她白白就這麼死了……」
青墨顏看著茹一州用衣服把嬰兒包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房門合上了。
男子掙扎著挪到死去的妻子身邊,「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屍體……那咒式會留下痕跡,不能讓他們發現女兒的存在……」
他最後一次發動咒式,將房間封起來。
「最後……需要借用你的身體獻祭,親愛的……」
男子低頭吻了自己的妻子。
看著妻子的屍體在他的眼前漸漸粉化,最後變成碎屑。散落在染血的病床上。
青墨顏覺得呼吸不暢。
雖然這是在夢中,他並不需要呼吸。
他一直都認為自己的命運很糟糕,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不幸。
所以他才會被小囡燦爛的笑容所引吸。被她純真的無垢的目光捕獲。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他錯了。
錯的離譜。
他的小囡連任何選擇與拒絕的權力都沒有,就被命運捲了進去,成為了陰謀的犧牲品。
替你們完成心願?
成為救世主?
青墨顏只想冷笑。
他們又不是她,憑什麼替她做主,憑什麼定下她的命運。
「唧唧。」黑暗的角落裡傳來香狸低弱的叫聲。
青墨顏循聲過去。
只見病床下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只有四、五歲那麼大,四肢縮成一團,就像嬰兒在母體內的姿勢。
香狸縱身一躍,竟變成了一道影子,融入進了那個孩子的身體裡。
「小囡?」青墨顏蹲下來,向著黑暗中的孩子伸出手,柔聲道,「小囡不怕,我來接你回家了。」
跟我走吧,不要管那什麼該死的命運。
在我身邊,你不需要充當什麼救世主,也不需要那麼堅強。
回到我身邊吧,你只需做為我的女人而存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直到白了頭髮,牙齒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