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沈放換了一身便裝拎著一隻舊皮箱走出監獄大門,在門口,沈放閉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自由的陽光灑在身上。
前面有輛軍車在等著他,他跨步向那車走過去,這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喊:「」沈楓。」
沈楓,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
沈放回頭,看到是沈林,用手指著自己問道:「叫我?」
沈林走過來,這會兒不似在牢中時候那般冷冰冰:「對,我在叫我的親兄弟,沈楓。」
反倒是沈放面色僵硬:「在審訊我的時候你怎麼不這樣說?」
「因為你是我甄別的對象,我不希望參雜個人感情。」
沈放笑了:「真是公正鐵面的沈處長,可惜你要找的沈楓不存在了,現在你面前這個人叫沈放。」
沈林抿了抿嘴,他知道沈放打小就是這脾氣。
「不管你叫什麼,我還是你哥,血緣的關係是改不掉的,家也還是那個家,父親來電報了,再過一個月,他老人家就要回南京,我希望父親到家的時候,家裡的人都在。」
家?家人?那個家還是家麼?沈林口中的那個父親,不過是個魔鬼。
沈放冷冷一笑:「不必了,前塵往事,我不想再翻回去重新看一遍。我還當你是我哥,因為你是那個家唯一讓我溫暖的回憶。」
說完沈放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後將手一甩,接著手中的舊皮箱揚起,散開在空中,衣服一件一件在空中被甩了出來,揚在風中。
沈放上了軍車,那車揚長而去。
自路上飛馳的車內,陽光照在沈放的臉上。
沈放有些心有餘悸,伍元樸的事情,他險些便栽在了沈林手裡。
自他看到伍元樸手上的老繭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在說謊,想要隱瞞些什麼。後來他和閆志坤交流,和廚子交換眼神,和獄警擦肩而過,和工頭進行對話。可那些陌生的面孔全都是在伍元樸入獄時候一同出現的,他們之間竟然有交流,這就很不尋常了。
後來伍元樸帶他走,可整個越獄的過程太完美了,分毫不差,甚至到達醫務室有半分鐘之差,探照燈依然沒有掃過來,沈放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
當他問及伍元樸為什麼不傳遞那份情報而非要越獄的時候,伍元樸的臉抽動了一下,目光閃爍,那種表情分明是他沒有想到沈放會問,沒有防備,證明那份情報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那麼重要。
一直到小樹林裡,沈放通過伍元樸的眼鏡片,看到伍元樸向樹林中的一個角落看了一眼,而那樹叢後面依稀有槍口的反光,就那一霎那,他就已經斷定是有人埋伏在樹林裡,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這個伍元樸根本就不是共產黨。
他回想起這一切,鬆了一口氣,接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
監獄門口看著汽車遠去,李向輝對沈林說:「沈處長,軍統方面找到了沈放的秘密檔案,證實了他說的一切。」
沈林看著那遠去的軍車沒有說話。
沈放到底有沒有問題?事實上,根本說不清楚。只要沈放找出了伍元樸的破綻,他完全可以將計就計,如果是這樣,那麼就根本找不到沈放的漏洞。
沈林皺了皺眉頭,李向輝又說:「對了,葉局長找您去一趟,該是知道了苦菊的事情。」
沈放皺了皺眉。
他到地方上的時候,中統局葉局長坐在辦公室裡,對面中統行動科科長呂步青氣憤的來回走著。
呂步青一臉的不滿:「局長,花圃那組人可是我們行動科最得力的特工小組,居然參加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行動,而且小組的頭號特工苦菊還被打死了。這算什麼!」
他聽得清清楚楚,然後輕輕扣門走了進來。呂步青瞧見他馬上衝到他面前抱怨著:「」沈處長,你幹的什麼事,能讓苦菊在你在眼皮底子下出事,安排的這是什麼行動!」
沈林臉色嚴肅:「這是一次意外,我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
呂步青一聲嗤笑,情緒更加激動:「意外?苦菊是行動科最出色的情報人員,在共產黨臥底多年都沒問題,卻死在了南京,死在自己人手裡。你一個意外就算了?」
這兩個人向來不合,沈林在中統被重用,處處壓著呂步青,這讓他十分妒恨沈林,尋到個由頭自然不依不饒。
葉局長這樣的場面見多了,忙從中調解著:「好了,呂科長,你也別這樣生氣。這次行動沈林跟我匯報過,我也批准了。這樣的甄別是很有必要的,任何一個疏漏都會導致內部混進來一個不該混進來的人。」
呂步青瞪著眼珠子大喊:「可我的人呢,就這麼白死了?」
「也不能這樣說,苦菊的死,的確非常可惜,組織上會對他的家人多加撫恤。」
葉局長這樣說,呂步青還想再說話:「局長……」
葉局長擺手制止住他:「再生氣也於事無補,我會讓沈林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你們行動科一個交代,你先回去安撫一下你的人,黨國不會虧待他們的。」
呂步青雖然氣不平,但也無可奈何,只得狠狠地看了一眼沈林,接著憤憤地出門了。
等著呂步青走後,葉局長歎了口氣起身對沈林說:「你這次的行動看來有些冒失了。」
沈林面不改色,似乎完全沒有因為這事有什麼波瀾:「不這樣做,很難查明真相。」
葉局長一笑:,語重心長道:「我理解,不過你也得明白,是共黨分子,不能放過,是黨國的英雄,我們一定要承認。」
「屬下明白。」
「嗯,能證明了沈放的身份也是一件好事。你們黨政調查處的對日偽系統的甄別行動也該告一段落了。」
「為什麼?」沈放有些意外。
「你在重慶期間查辦了多起國民黨軍政兩界貪腐的案子,也深受黨中央組織部長陳先生的器重。這次提前把你派回南京,一個原因是甄別那些日偽系統的人,另一個任務就是調查國民黨內部借收繳日偽資產徇私貪腐的官僚。」
沈林即刻便懂他的話:「這個我清楚,黨政調查處已經準備了大量的資料。」
葉局長點頭:「這就好。委員長不久之後就要還都南京,整個南京城要一團正氣才行,咱們中統在整肅黨紀方面得做出成績來,給委員長一個交代。」
「是,屬下一定盡力。」沈林眼光篤定。
聊完了正事,葉局長頓了頓,抿了抿舌頭,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同沈林說道:「有一個事情我想問你。」
「局長請講。」沈林有些疑惑。
葉局長將聲音放低了些,一雙眼睛盯著沈林看著:「如果沈放真的是共產黨,你會怎麼做?」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絕不姑息。」沈林雲淡風輕。
「哪怕是自己的親兄弟?」
「不管是誰,都有黨紀國法,這是我的做人準則。」
他就是這樣死性子,一根筋。
葉局長滿意點頭:「這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好了,你下去吧。」
沈林點頭轉身離開,葉局長微微沉吟,似有很多心思未說出口。
一個月後。
一輛轎車停在了沈宅門口,李向輝下車幫沈林開門,門裡頭家丁胡半丁從沈宅裡走了出來,迎接沈林。
「大少爺您回來了。」
沈林下車走進院內,進了沈宅大廳。
房間裡古樸而又不失雅致。沈林環顧了一番四周,而後對胡半丁吩咐:「老爺帶著蘇姑娘三天後從重慶回來,家裡的一切都整理好了嗎?」
「都已經打理好了。」胡半丁如是說。
「是按照當年的樣子佈置的?」
當年汪偽政府佔據南京,他們搬離這裡去往重慶,如今終於能夠回來。
胡半丁一笑:「這是咱家老宅,我待了幾十年了,一根針擱哪兒,我都清楚得很,老爺回來我一准讓他老人家看著跟當年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大少爺,您就甭操心了,客廳裡一堆人在等您呢。」
沈林疑惑:「什麼人到這兒來?」
「都是等您辦事兒的,大包小包地提著,看樣是來送禮的。」胡半丁臉上有些無奈。
沈林頓了頓,對胡半丁說:「安排那些人去客房,我在那兒見他們。」
隨後又擺頭對李向輝說:「你跟我一起去見」
兩個人到客房的是偶,幾個來訪者正在客房門口坐著,見到沈林他們忙起身打招呼:「沈處長好,您來了。」
他們還要說什麼,看到李向輝跟在沈林後面後卻好像又都啞了,表情意外,神色尷尬。
沈林問來訪者其中的一個人:「你是江蘇省政府的財政專員廖鑫遠吧?」
廖鑫遠臉上樂開了花,忙迎合著:「是,是,正是鄙人。」
「跟我進來。」
沈放說完話朝裡屋去,那人忙拎起箱子跟著沈林進去。
進了門,廖鑫遠剛要說話,看李向輝又跟了進來,頓了一頓,想了想又看看箱子,剛要說話,沈林便用手勢阻止了他。
他繼而給了李向輝一個眼色,李向輝從公文包裡拿出文件檔案,看了看廖鑫遠念到:「江蘇省府財政專員廖鑫遠,經查其人在接受日偽資產過程中以權謀私侵佔高淳縣水田一百畝、山地五十餘頃,挪用政府傷殘補助資金大洋三萬元歸為己用,對所轄偽政權銀行的查沒過程中,做假賬將銀行賬戶部分資金匯入自己私人戶頭兩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