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葉局長聽了這話,思考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接著深深地看了沈林一眼:「沈林,我再提醒你一句,萬一結果不理想,你得想想該怎麼對你父親交代……」
他親手將沈放揪出來,那個曾經讓沈伯年斷絕關係,而後又稱謂功臣的沈放,再一次跌入谷底,沈伯年究竟會有什麼反應,他也不知道。
「局長放心,我不會包庇任何人,田中的調查我從未阻攔過就是希望田中的調查能獨立、客觀,否則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沈放真的有問題,我不會徇私,過去不會,現在也不會,將來更不會。」
這一番言辭後,葉局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確沒有看錯人。」
「那我可以說我的條件了麼?」
「你說。」
沈林喉結一動,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沈放真的有問題,我希望不是行動科的人接入,我想親自審問。」
葉局長點了點頭:「這我可以答應。」
繼而有些憂慮:「不過,沈放不僅是你們沈家的人,現在他依然是國家的英雄,軍統的副處長,處理不好,軍統中統都會很難堪。沒有充分的理由你我都難逃追責。」
沈林稍微覺得輕鬆了一些。
「局長放心,我會掌握好分寸。」
他說著點頭離去,葉局長聽到門闔上的聲音後,撥通了呂步青的電話。
「呂科長,沈林已經接手了對沈放的調查,如果沈放有問題,你立即接管,不能讓沈林插手審問。」
很快地,中統便又光明正大地對沈放進行了監視。
隨著田中的死,他的嫌疑變得越來越大,現在幾乎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
南京的街頭,沈放察覺後面的尾巴,繼而走到一邊電影院前,買了一張電影票走了進去。
身後的黑衣人一直跟到了電影放映廳裡,進入時候,一邊窗簾後面沈放探出一個身影來,露出笑容朝大門外看去,有黑衣人留守在那裡。
他上了走到盡頭,盡頭有一個後門。出了門直奔夜色咖啡館而去。
推門而入,咖啡館的密室之中,任先生在等他。
「甩掉尾巴了?」
沈放漠然點頭:「中統又開始行動了,我哥一直對我都有所懷疑,田中的事兒鬧這麼大,有人跟著我也不足為奇。」
「你的處境很難,但是現在我要你匯報,跟田中見面都發生了什麼?」任先生說道。
那個時候他收到了來自老家的消息,只是還沒來得及向沈放傳遞出去。
沈放點頭,來龍去脈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說的清清楚楚。
末了口乾舌燥,他端著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在夫子廟的情況就是這樣,田中沒死在我手裡,是死在南京的民眾手裡。」
任先生聽完有些感慨,卻帶著一股笑意:「不知道這算你運氣好,還是你命大。跟你相處,你的每一個行動都讓人心驚膽戰,不過你讓南京市民去解決田中倒是大快人心。」
何止是命大,這麼多次提心吊膽,加上他身上帶著傷,還被人暗殺了兩回,擱別人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
沈放眼神堅定回話:「對付那種惡毒的人只有這樣的辦法,不能讓那個日本人再活著。」
說完他又想到那個開黑槍的人,忙又補充:「不過我當時只安排了一個狙擊手,讓他打掉田中手裡的槍,可田中居然肩膀上又中一槍,不知道暗中藏著的人是誰。」
寒暄完畢,說到正題,任先生眼神關懷道:「我會想辦法調查,目前看這人應該沒有敵意,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盡快離開才好。」
如今這樣危機四伏,要在做什麼事情恐怕是不可能了,那麼離開便是最要緊的一件事。
不過到現在這種境地,要走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沈放一笑:「走得了嗎?」
任先生無奈:「也是啊,你總是被人盯著,連我們見面也得更小心才行。」
「是得換個安全的地方。」
離開中統大樓,沈林去了一趟軍統一處,找羅立忠。
辦公室裡,沈林將照相館的資料遞給了羅立忠:「這中山路明光照相館的資料,那兒是共黨潛伏在南京的一個據點,我們盯了很久,不過這些人似乎是在休眠狀態,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這樣的舉動到底有些奇怪,羅立忠看著資料檔案有些意外:「沈處長,你這麼做我可有點不明白了。」
沈林漠然,語氣僵硬:「這個案子應該由你們軍統一處來查,中統是搞內查的,對敵情報你們軍統更有辦法。」
羅立忠坐在原地沒動,訕笑著:「中統可從來沒給我們透露過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你這是給我送禮啊。」
「算是吧。」
「那就更奇怪了,這麼大的禮幹嘛送給我?」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沈林解釋著:「破獲潛伏的共黨地下情報據點是個功
勞,執行任務的人都該立功授獎,我弟弟是你的副手,這樣的好事交給你是理所應當的。而且羅處長也該知道這個功勞該給誰,該歸誰,大家都有面子。」
羅立忠是聰明人,個中弊自然拎的清。他沒有去看沈林,而是低頭翻了翻照相館的資料,話裡有話地說:「你這是真的給我面子,還是有別的想法?」
這樣破天荒的事情確實值得懷疑。
沈林不快:「我說出來的沒說出來的,你該都清楚。」
羅立忠裝糊塗,抬手示意:「哎,別介,你沒明說,我怎麼會清楚。」
他怎麼能不清楚呢,如今的局勢,中統的人會做什麼事情,閉著眼睛也都能猜得到。
沈林看他的眼光未變,只是臉上稍微帶了點詭異的笑:「清不清楚看你心情,羅處長不想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是不知道。不管你心裡怎麼想,只要我們能合作就好,對中統軍統都有好處。」
「是啊,這最終結果怎麼樣對你都是百利而無一害。這事兒,你弟弟要辦成了,那是查獲共黨地下組織的大功一件,你們沈家也有光,如果你弟弟沒辦成,或者被證實了有通共的嫌疑,你也就把自己也推脫的一乾二淨,也不會讓人說是自己親手對付同胞兄弟。進可攻,退可守啊。」
縝密的分析,個中厲害說得頭頭是道。
沈林笑意更深了些,看著羅立忠搖頭:「那麼複雜的關係我倒是真沒想過,看來羅處長看的比我遠。」
「是沈處長的心思縝密,兄弟佩服,佩服。這個事兒我就按照沈處長的意思辦。」
說著羅立忠拍了拍手中的檔案。
很快地,那份檔案便已經出現在了沈放的辦公桌上。
沈放看完了抬頭看著對面的羅立忠,問到:「這是中統的檔案?」
「沒錯,中統的內部人士轉過來的,明光照相館是共產黨的一個情報據點。」羅立忠跟著點頭。
沈放面帶疑惑:「中統什麼時候那麼大方,跟咱們交換情報了?」
如今時期特殊,一點點的異樣對他來說都有可能是丟命的陷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羅立忠表現自然,似乎覺得這事情完全在情理之中。
「內部消息自有內部消息的來源,他們啃不下去的骨頭不靠我們還能靠誰。」
沈放聽著雖然心有疑慮,可卻並沒有多問,也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面上輕鬆果斷答應下來:「好啊,那咱們就讓一處行動隊和偵訊科制定個方案。」
可面前的羅立忠卻只擺了擺手否認了他的話:「跟蹤、盯梢那老一套不行,中統也這麼幹,管用還能等到今天?」
「那羅兄想怎麼做?」
「得更接近他們才行。」羅立忠眉眼間忽然若有深意,眼神盯著沈放似乎要將他看穿一樣。
沈放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問道:「你是想假冒共黨打入他們內部?」
羅立忠點頭:「沒錯,這樣才能挖更多的線索出來。」
「這可不容易,稍有不慎,只會打草驚蛇。」
算是忠告,但沈放知道,這根本不能改變羅立忠的主意。
羅立忠臉上果然跟他想像一般,是一臉篤然與堅定:「那自然,不過只要能把共黨的情報網絡挖出來,這是大功一件啊。所以辦案的人選必須非常謹慎,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去就行的。」
說著他盯著沈放看。沈放一笑:「看來,羅兄是想讓我去?」
原來是在這兒等他,這個時候讓他去處理關於共產黨的事情,多半沒有什麼好心思。
「我把咱們一處裡的人理了一遍,想了半天,沒有人比老弟您更合適的了。潛伏敵後、偽裝偵查科沒人比的了你。」
羅立忠說的真誠,而且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一張面皮瞧著沒有一丁點的惡意,如果不是出了田中的事,沈放斷然不會有任何的懷疑。
「那是在日偽,共產黨的做派可完全不一樣。」
「日偽那麼險惡的地方你都趟過來了,一個共黨小小的情報戰難不倒老弟吧。」
羅立忠似乎早有準備,而且這樣瞧起來,他似乎很難回絕,羅立忠今日有一種勢在必行的決心。
沈放看著羅立忠那張陰險的臉思索著,沒有搭話,羅立忠也看他,問到:「怎麼,有顧慮?」
且不說這事情的真假,一個真正的國民黨人要打進共產黨內部,那也都是要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的。
只是如今他似乎無路可退。
沈放臉上僵硬霎時間便消失乾淨,強擠出一絲笑來,表現頗為輕鬆:「怎麼會,難得羅兄看得起我,你說我行,我自當盡力。」
羅立忠當即大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讚道:「痛快,痛快,不愧是黨國精英、敵後英雄,多大的事兒,到了你這兒都是輕描淡寫,風淡雲輕。」
這話說的著實有些過了,聽著叫人有些不大舒服,沈放臉上尷尬地笑著,道:「羅兄這幾句,兄弟汗顏。」
羅立忠卻並沒有
停下來的意思,而是繼續往下說著:「哪兒的話,老弟有信心就好,這次共黨的接頭暗號我們已經掌握了,問的是好風憑借力,答的是更上一層樓。跟他們接觸上以後,你就說有重要情報要通過他們傳出去,最好把他們的上線引出來。」
他表情認真,似乎這事情就是這麼說一說,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辦成一樣。
沈放無奈未散:「我沒問題,就是怕那些共產黨沒那麼傻。」
「放心,不會讓你孤身赴險的,我準備了竊聽器,從美國剛進口的,中統都沒這玩意兒。咱們一處的人就在隔壁,萬一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就會現身,力保你安然無恙。」
似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卻怎麼聽都像是針對自己下的套子,不光是他那個好哥哥,如今竟連羅立忠都跟他統一戰線了。
「好啊,多虧羅兄想的周到。」
沈放臉上依舊陪笑,羅立忠跟著附和:「那當然,咱們是兄弟,對麼?」
相視之間目光都是若有深意,沈放不自覺咧了一下嘴角:「沒錯,當然是兄弟。」
他知道,現在的他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一不小心就會被巨浪翻個底朝天。
那個照相館裡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後面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他都不知道。
這樣的情況,他很需要聯繫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