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醒來是在一陣電話鈴聲之後。
姚碧君已經不在了,沈放身子不舒暢,掙扎著從床上起身接起電話。
「是沈放麼。」
「是我,你是哪位。」沈放有些不耐煩。
「不用管我是哪位,今天下午五點到喜樂門夜總會去。」
「你神經病麼?讓我去那兒幹嘛?」
莫名其妙,說著沈放便要掛上電話。
那頭的人卻及時補救:「你以為照相館的事兒就算完了麼?」
照相館的事?
沈放被這幾個字突然擊醒,他猛地坐了起來,反問道:「什麼意思?」
「去了就知道了。」
乾脆了斷,這回電話從那邊掛斷了。
到喜樂門的時候,有人安排妥當。門口的侍者瞧見沈放的影蹤後上前來打招呼:「沈先生您來了,您的客人在308號房間等您。」
雖說進門便能知曉,但沈放還是不由地打聽著:「是什麼人?」
為了他這條命已經死了三個人了,如今若是還有別的危險,他得提前防備著才好。
可那侍者卻只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請您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沈放也沒再問,趨步跟在侍者身後朝裡走著。
兩人穿過走廊,只見走廊盡頭的房間金色門標赫然一個「308」的字樣。
侍者隨即停住步子,彎腰恭謙有禮:「沈先生您請。」
「我自己去?」沈放有些驚奇,這叫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您的客人只想見您一個人。」
說完侍者轉身離開了。
沈放喉頭移動,看了看那房門,接著走了過去,整條走廊裡很安靜,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但隨著一步步的接近308房間,氣氛越覺得不對起來,似乎走廊兩邊的包廂裡都有人影閃爍,而且308房間裡也有輕微的腳步聲音。
沈放皺起了眉頭來,一隻手摸向後腰別著的手槍,另一隻手慢慢搭在門把上向下按著。
只是還未等他用力,門忽然間從裡面被拉了開來,接著「砰砰」的幾聲動靜,四周綵帶、彩紙到處飄揚。
緊接著是眾人的歡呼:「歡迎軍統英雄。」
沈放身子一愣,槍在手中,險些掏了出來。目光伸直,只見包廂裡坐著一眾軍統一處的軍官,而長桌正對面上首的椅子上,羅立忠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時候在江副官的帶領下,他身後的幾個包廂裡跟著衝出來了幾個人,手裡拿著香檳,一下將沈放湧進包廂中。
沈放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卻還是擠出一個笑臉來:「怎麼是你們。」
江副官扯著沈放坐在了羅立忠身邊,羅立忠笑臉依舊,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老弟沒想到吧,你可算在鬼門關上躲過一劫,我跟一處的兄弟們商量了,得給你辦次酒,壓壓驚。」
沈放臉上的笑有些僵:「真是讓我沒想到,弄的我以為又有什麼案子呢?」
「對你這樣出亂不驚的傢伙,當然得用不同的法子。」
說著羅立忠忽然起身提杯,衝著大家說:「來,為了咱們一處的沈副處長再次立功,大家乾一杯。」
虛驚一場,到這會兒沈放才敢喘一口長氣。
眾多軍官起立,舉起酒杯齊聲:「為沈副處長乾杯。」
沈放隨即也拿起酒杯,臉上燦然一笑:「多謝兄弟們,你們想著我沈放,我也忘不了你們,我先乾為敬。」
眾人盡皆一飲而盡,擱下酒杯,羅立忠接著說:「這才是咱們軍統的作風。特別是咱們的沈副處長,前幾天還有在傳聞,中統那邊懷疑你是共產黨,田中調查的就是你。特別是你那大哥沈林,原以為他只是針對軍統,沒想到居然連老弟你也懷疑,現在看看他們多可笑。」
沈林的幫兇,這會兒倒是把自己撇了個乾淨。
一邊的吳隊長忙跟著羅立忠附和著:「中統那邊都是吃豬腦長大的。」
眾人一團哄笑。
這樣踩低別人捧高自己的遊戲,他們都樂此不疲。
沈放苦笑:「他就那樣,換了我為了對付共產黨也會一樣。」
羅立忠笑意更深:「看看,看看,沈老弟就是人才,不可多得。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真的擔心咱們軍統裡混進了共產黨的人,幸好你不是。」
「想混在軍統裡這恐怕沒那麼容易。」
沈放幹幹一笑。
羅立忠卻忽然有些嚴肅起來:「共產黨的人鬼的很,沒準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嫌疑是最大的。」
這話是否含沙射影,沈放不知道。
他臉上只有淡定:「沒關係,找到共產黨交給我,我保證他們跟照相館那幾個傢伙下場一樣。」
羅立忠還未繼續說話,吳隊長突然在一旁起哄:「來,咱們大家為了沈副處長英勇神武全身而退,喝個痛快。」
緊接著眾人歡呼,
加上片刻之後,曼麗領著一眾舞女進了門,包廂裡頓時是一片打情罵俏,杯酒相碰的熱鬧。
這歡鬧之中,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侍者安靜地推著一車酒跟著走了進來。
那侍者靠近沈放,一邊給沈放倒酒一邊說著:「長官,這酒是新來的蘇格蘭威士忌,經理說他請客。」
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那聲音十分熟悉。沈放一抬起頭來,發現入眼的面孔居然是任先生。
任先生倒完酒沖沈放點了點頭,隨後轉身要走時候,沈放忙將他叫住:「等等。」
當著羅立忠的面,沈放大步湊上去,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出來,塞進任先生手裡笑道:「難得你們經理大方,這個給你的。」
那裡面藏著照相館老闆給他的膠卷。
可就在這時候,羅立忠卻忽然間湊了上來,抬手攬住他的肩頭,先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侍者,接著對沈放笑著:「呦,沈老弟,小費給那麼多?夠大方的。」
沈放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身子微微抖了抖,不過面上依舊是平和淡然的模樣:「再大方也比不過羅兄啊,今天你這個局你可是破費太多了。」
死後餘生的人,對身外之物看淡了點,這事情倒也不稀奇。
「自家兄弟,好說。」
羅立忠沉默了片刻,臉上若有深意的思考隨即散去,說著他揮手示意任先生離開。
任先生低頭謝過,轉身推著車走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羅立忠接著回身大聲道:「告訴你們,只要是一處的人,不管誰立了功,我都這麼給他辦慶功酒,只要為一處好,你們就都是我兄弟。」
接著眾軍官歡呼。
眾人沉醉,酒氣十足的味道裡,只有吳隊長小心翼翼地湊到羅立忠身邊。
「處長,您這對沈放也太好點了吧。」
這樣大的陣仗,他沒有見羅立忠做過,同為手下,不免有些爭風吃醋的意思。
羅立忠望一眼沈放,接著又重新回過來,眼神裡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解釋著:「你覺得我只是對他好?今天喝酒樂呵的可不只沈放一個。不對底下的人好點,誰替咱們賣命。」
眼光長遠,對的上他的位置。
吳隊長點頭,他接著笑意更深,帶著一絲狡黠。
「而且這個沈放還更有用呢。」
平靜了兩日,照相館的事情總算是徹底揭了過了去,那幾日也巧,南京城天氣格外的好。
陽光灑在軍統大樓上,羅立忠辦公室裡,兩個人影交談甚歡。
聽見動靜羅立忠仰頭一看,見沈放走了進來,這一幕戛然而至。
氣氛微妙,沈放頓了頓,接著微微一笑打破尷尬,邁步進去將文件夾放在羅立忠桌上,並交代著:「羅兄,這是明光照相館的行動報告,我寫好了。」
「這麼快就把報告寫完了?」
羅立忠接了過來沒有看,只擱在了一邊。
沈放點頭:「早晚得寫,我不喜歡等。」
羅立忠瞧了一眼他頭頂上還帶著紗布,忽然間表現得很是關懷:「何必這麼辛苦,老弟應該休息幾天。」
邊上吳隊長正要跟著補話,沈放卻先他一步搖了搖頭:「不用了,不就是辦了個案子麼,不算什麼。」
羅立忠點頭,他又說道:「對了羅兄,還有個事想跟你請示一下。」
他表現有些猶豫,說完又看了看吳隊長,羅立忠即刻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沒事,都是自己人。」
說得也是,畢竟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來,自己才像是那個局外人。
沈放也不再防備著,直言道:「前一陣,我被國防部的一些人請去了一個飯局。」
莫名其妙被何主任請去的那一遭,要談的事情不是小事,他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主。
羅立忠有些好奇:「哦?」
沈放撇了撇嘴:「因為照相館的案子,我也沒顧上說。是何主任做的東,來的都是國防部的一些頭頭腦腦,不過說的可都是咱們生意上的事兒。」
這是進財的聲音,羅立忠臉上頃刻間就露出詭譎的笑容來。
「何主任那老小子終於跟你搭上了,他動作還挺快。」
沈放面無表情:「我說了生意上的事兒我聽羅兄的,只是我還真沒想到軍隊裡的派系之爭這麼嚴重。」
羅立忠眉眼舒朗開來:「黨國的軍隊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這是歷史遺留問題。」
又隨即不屑地一笑:「不過,何主任那幫各自仗著有後台總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爭權在行,就是不一定知道怎麼得利。」
再怎麼傲氣,就憑這一點,還是得跟自己合作。
沈放眉頭微微一蹙:「我看著他們那幫傢伙也有點奇怪,吃個飯還都搞的挺神秘。」
羅立忠表情若有深意:「國防部神秘的事兒多著呢,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
這些事情到底不是他要說的重點。
沈放
回歸正題道:「那生意上羅兄怎麼想?」
「想跟我談生意幹嘛不同意,他們也忒把我羅立忠看的小家子氣了,不過我倒是有個條件。」
「怎麼說?」
他眼中有好奇,羅立忠瞧他一眼,接著神秘地將聲音壓低了:「讓他們把批的那塊地面積擴大一倍,這樣才叫大家都得益。」
獅子大開口。
沈放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便只點頭:「好啊,我找適當的機會把羅兄的意思轉給他們。」
說完他與吳隊長相視一眼,再挪回視線時候,身子已經擰過去了一半:「那羅兄,我先走了。」
羅立忠點了點頭,沈放帶上門走了出去。
屋裡面吳隊長湊到羅立忠身邊問著:「羅處長,這次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沈放了?」
「應該可以放心了,不過前幾天剛被人拿槍指著腦袋差點沒命了,這馬上就來上班,還想著談生意,這個沈放可不簡單啊。」
羅立忠摸了摸臉,思考著什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