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林、凌亂中的迷惑

  長安城裡的麻將聲自從誕生之日起就沒停過,上至皇家,下至公卿,再到商賈百姓,這個簡單而且有趣的遊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蔓延開來。魏征憂心忡忡的上奏說自麻將一出,文恬武嬉不說,還敗壞天下民風,應當禁止。雲燁舉雙手雙腳贊成,他近日的麻將局越來越糟糕。李淵的水平突飛猛進,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贏的金子又回到原主人哪裡去了,還拐跑不少自家的。李淵近日笑的暢快,時不時的就問別人:「小燁子哪裡去了?這兩天怎麼盡躲著老夫,見到告訴一聲,欠老夫的七兩金子可到了時候了,哈哈哈」

  與李淵打麻將輸錢也就第四十五節林、凌亂中的迷惑罷了,雲家還輸得起。和李二打麻將就無趣了,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上雲燁安安靜靜的坐在桌子旁打麻將,沒人出聲,牌都得小心放好擺整齊,不許胡亂扔,打一張他們夫妻倆不要的廢牌,就盯著你看,神情詭異,如果不知道的會以為到了鬼域,換一張好牌李二嘴裡就滿意的哼一聲,讓雲燁有掀桌子的衝動。

  和李二打牌也就是難受一點,和老程老牛尉遲老傻打牌最好頂盔摜甲,隨時有生命危險,牌在桌子上飛來飛去,夾雜著到娘如老子的喝罵,雲燁想堵耳朵又不敢,耳朵還要用來聽風聲,這不,有一張牌衝著腦門飛過來了,熟練的伸手抓住,放桌子上,好牌!六條,胡了

  雲奶奶越發的慈祥了,有事沒事就給家裡的僕役丫鬟漲工資,弄得全家熱血沸騰。尤其是家裡特地僱傭的六個木匠,更是沒日沒夜的搶工。

  「這是柴府上的三副,這是樊公府上的兩副,這是劉尚書家的兩副咱家的麻將牌賣不了多少日子了,聽說博藝軒第四十五節林、凌亂中的迷惑已經有玉石做的牌了,燁兒你得想想辦法,不能總讓這些外人拿咱家的法子撈好處,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博藝軒的大股東就是皇后娘娘,王法就是她家的,敢在她面前提王法會被逮到朱雀大街上遊行示眾。

  「奶奶,這本來就是個一錘子買賣,能賣幾副就賣幾副,現在朝廷已經有言官看不慣麻將牌了,說什麼文恬武嬉壞風氣,雲家不站在那個風頭上,博藝軒跳出來是好事,正好替咱家背黑鍋。」有些話雲燁還需要給家裡說清楚,奶奶小門小戶出來的,難免眼光有些狹窄。

  「可不敢說賣,咱家都是贈送,買賣那是商賈才幹的事,咱家不沾那個。」奶奶總忘不了自己現在是貴族這一事實,早就看不起早年間的雲家,動不動在爺爺牌位上喋喋不休,有時候能說大半夜,爺爺現在如果活著會生不如死。現在還知道掛羊頭賣狗肉了,難道說這也是貴族入門的必修課?

  家裡請了年長的教書先生,幾個妹妹都在上課,現在學的就是《百家姓》,念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聲音提前了好幾百年。李承乾還問過,為什麼不把李姓排在第一位,會有大不敬的嫌疑。

  雲燁回答,你李家坐江山才多少年,這本書聽師傅說二十年前就寫好了,再說了,李姓是押韻腳的第一聲還不夠你臭屁的,唧唧歪歪什麼,天下大了去了,你當你李家就能佔盡世界上所有的便宜?

  姑姑把雲燁的皮氅子收起來了,身上的衣服也全換成裌襖,二月的長安風和日麗,每天早上開始有小鳥在窗前歌唱,街上行人都變少了,每家每戶都要忙著準備春耕,錢通早早就去了莊子上,老莊也帶著六個護衛提前回封地處理安全事宜,都在忙碌,只有雲燁無所事事,李承乾說他準備要聽政了,正好拿恪物院來練練手,恪物院現在處在建設時期,萬事繁雜,要和各種各樣的人物打交道,要處理千奇百怪的小事,還要注意各種資料的謄抄進度,最重要的是用最少的錢干最多的事,這就需要精到的眼光和嫻熟的交際手段。估計用不了幾天李承乾就會哭。

  一個冬天旺財長大了許多,脖子修長,四肢健壯有力,入冬時長出的棕色毛髮如同緞子一般順滑。馬伕說旺財已經長了六顆乳牙,可以短途騎乘,侯爺如果要試試,這就給旺財上馬具。

  他說話有些漏風,見侯爺看他的嘴就笑著說:「前些天給旺財釘馬掌,不忍心把旺財綁到架子上,就讓他站著用刀子削蹄子上的老甲,結果

  馬伕很盡心,扔給他一小塊銀角子,讓他去找大夫看看有沒有辦法把假牙裝上,也不知有沒有。

  旺財不用韁繩,雲燁也不願意用繩子把他拴住,哥倆溜溜躂達的出了雲府,劉進寶在奶奶的斥罵聲中趕緊跟上。出了坊門,旺財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不時用嘴叼雲燁袖口似乎嫌他走的慢。快成精了。

  坊市上旺財還是那樣受歡迎,店舖招攬客人的夥計遠遠看到旺財轉身跑回店裡,一盆溫熱的稠酒帶著桂花香氣就到了旺財嘴邊,享受的嗅一嗅,讓酒氣充滿鼻腔,陶醉一會,再猛的把長嘴栽進盆子如同抽水機頃刻之間一盆稠酒就消失無蹤,夥計拿肩上的抹布伺候旺財大爺擦嘴,然後從旺財脖子下面的錢袋裡掏出十文錢,在旺財眼前一枚一枚的數,就像他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客人一般。數完,又從錢袋裡掏兩枚說是謝謝旺財賞賜。

  整個過程完全無視旁邊跟著的藍田侯爺,和張大嘴巴的劉進寶。一人一馬愉快的完成交易,夥計在旺財肚子上撓兩下就當是額外的服務。

  旺財大爺喝完酒往前走幾步就把碩大的腦袋塞進一家掛著粗布門簾的店舖,裡面沒有傳來驚叫,客人該喝酒的喝酒,該吃飯的吃飯,沒人大驚小怪,有兩位還打招呼,宛如熟人,店舖老闆娘咯咯笑著裝一盤子糖果子,一顆一顆的喂旺財,完了又從錢袋裡取錢

  在後世,童叟無欺就是一個笑話,這裡不要說童叟無欺就是一匹馬都沒人欺騙,就連街邊的乞兒也是努力的給旺財捋毛髮揉肚子之後才從錢袋裡拿兩文錢買胡餅吃。

  雲燁發現他愛上了這個沒有污染的時代,不用契約的時代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信任,一諾千金,真正的千金!自己曾經制定了自以為傲的嚴密規則,讓恪物院眾人對侯爺的敬仰如同河水氾濫,他們沒人擔心嚴密的條款會約束自己,沒有一個對侯爺提出異議。那時還以為是攝於自己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現在看來,他們是在嘲笑藍田侯的無知,拿自己日常的普通行為觀點來讓自己遵守,是何其的可笑。或許,可能,大概,也許自己才是大唐王朝最大的污染源,雲燁不由自主的想

  整個冬天的奢華,整個冬天沒頭沒腦的胡混,貌似成功實則昏昏噩噩,周旋於達官貴人之側,往來於王公貴戚之間,剽竊後世精華而無半點愧色,我何時成了這樣的人物?我何時才能用心去幹一件事,幹一件真正有用的事?幹一件自己的事?

  恍惚間來到了宋濂的府邸。老頭正在用飯,米飯,乾菜,一缽肉而已。

  看老頭吃飯就像在看一部吃飯的教科書,優雅,整潔,而富有韻律,在食盡最後一粒米,最後一片菜乾,他放下筷子,吩咐侍女那缽肉留待晚間再用。

  」雲侯來訪,不知有何見教?」老頭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案幾之後,

  「宋師,小子近日忽然心生迷惑不能自拔,特意來向宋師請益。」雲燁顧不得跪坐的痛苦,為了請教強自忍著。

  「汝師從世外高人還有何處不明,須要向老夫求教?」

  「因為出世,所以不明世事,這些天做事雜亂無章,我雖有心,卻無奈於世事洪流,只能隨波逐浪,不能自主,家師說過哪怕困於陋室也當恪守本心,小子自認不曾讓自己的心有過半點軟弱,為何任然逃不脫迷失,是何道理?」

  「大善!老夫觀你生性跳脫,本以為你自悟尚需時日,不意你只稍入繁華就幡然悔悟,可喜可賀。」

  「何喜之有?」

  「心頭自有警鐘長鳴,使你不墜魔途難道還不值得賀喜嗎?」

  「小子如何回頭?」

  「你已回頭,何須老夫指點。」

  「南山可行?」

  「心遠地自偏。"

  」小子也算成年,求宋師賜號。」

  「汝多才多藝,又通曉百家,孔子曰:君子不器。你就以不器為字吧!」老宋考慮了半天才給了這樣一個字。

  「小子多謝,今後小子就叫雲燁,雲不器。」

  「君子不應該像器皿一樣,只有一種用處。應該擔負起治國安邦之重任。對內可以妥善處理各種政務;對外能夠應對四方,不辱君命。你博學多識,具有多方面才幹,不器之名與你相得益彰。」

  告別了老宋,嘴裡碎碎念著自己的字:「不器,雲不器,好名字,器者東西是也?那全名念起來不就是姓雲的不是東西?」

  「老宋,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罵我?」

《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