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桌前,雲燁取出食盒裡的小菜,也的確是小菜,四個小小的盤子裡分別裝著雞塊,臘腸,涼拌的野菜,清炒的野山菇,還有一小碗雕胡飯,模樣看起來不錯,就不知味道如何。
白斬雞塊一看就是自家廚子的作品,跟自己學的斜切雞塊,一般人學不來,臘腸貌似不錯,蒸熟之後晶瑩透亮惹人垂涎,奶奶早把它定為雲家的絕品食物,得閒不給吃,只有年節才給一點,每次雲燁都分給幾個貪嘴的妹妹,就這樣,還經常惹的老奶奶不高興,說是沒規矩,是誰的就是誰的,不准搶。
涼拌的苦苦菜放嘴裡嚼一下,雲燁就歎了口氣,把野菜吐了出來,用茶水漱了幾遍嘴,才消去了口中的苦澀,也不知玉山先生是如何享受孫女的孝心的,苦苦菜如果煮熟後不用涼水拔去苦味,難吃不說,對腎的傷害也是很大的,不過老先生年紀大了,老妻過世得早,用得著腎的地方很少,傷傷也無所謂。可是咱到了唐朝是新鮮出爐的少年一枚,正是用腎的時候,不用對我如此惡毒吧?
野山菇就不吃了,從上一道野菜看,雲燁就知道,辛大小姐的廚藝堪虞啊,為了不中毒,還是不要碰蘑菇的好,萬一有那麼一兩朵,貌似美麗,實則惡毒的蘑菇,後果不堪想像,辛大小姐又是個膽大的,又喜歡美麗事物的女子,那種顏色鮮艷,長得亭亭玉立的毒蘑菇她一定很喜歡,至於那些長得難看,顏色討厭的好蘑菇她一定是看不上眼的。
小心地扒了一口雕胡飯,不錯啊。香滑軟糯,能把蘆葦地裡的野糧食做成這樣。奇跡啊,尤其對辛月來說。
吃完了飯,漱了口,雲燁就打算備課,明日還有兩節物理課要講,力的相互作用,就它了,坐在桌前,很快就沉浸其中,腦海裡的記憶越發的清晰了。就連以前自己的物理老師習慣性的抽鼻子的動作似乎都浮現在眼前。雲燁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人,還是一部攝像機,如果以前有這樣的腦子,何必在一所八流的學校荒廢四年,早他娘的清華北大了。
身後有啜泣聲。原來是辛月,幽怨的瞅著雲燁一抽一抽的,很傷心。雲燁知道是因為自己沒吃那兩道要命的菜的緣故。
「雕胡飯很好吃,是我吃過的飯裡面最好吃的。」
「飯好吃,那菜呢?」
「菜也不錯,你知道我被師傅嬌慣下一身的臭毛病,嘴有些刁,吃食有一絲不對就不吃,不要在意。謝謝你給我送飯。」
「這裡只有兩個菜是我做的,其他的都是你家的,雕胡飯是我娘煮的,你偏偏沒吃我做的,很難吃嗎?」
「不難吃,只是有一點小毛病。不要在意,下次就好了 。」
「世兄,我今天讓你難做了嗎?」辛月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侷促的擰著手絹,眼睛卻盯著雲燁看,很坦誠。
「哪裡話,最難消受美人恩,有你這樣美麗的女子給我送飯,我求之不得。『
簡單的如同白水一樣的廢話,竟然讓辛月面紅耳赤,嬌羞不已,難道說這個時代的女子還沒有學會應對甜言蜜語嗎?這樣的話都受不了,如果說一些經典的謊話,那還不得立刻暈過去?
辛月手哆嗦著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她很快樂,雲燁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快樂,相處也不過一個月而已,至於嗎?
送辛月出門,丫鬟小秋就守在門外,賊目爍爍的盯著雲燁看,似乎在看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非常警惕。
辛月一走,隔壁的李泰就竄了過來,不用說這混蛋一直豎著耳朵在聽。
」燁哥兒,你不是喜歡我大姐的嗎?怎麼又和這個女子勾勾搭搭 ?」完全是他娘的一副小舅子質問姐夫的口氣。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勾勾搭搭了?你姐又不喜歡我,幹嘛要去自找沒趣?」
「我畫了幾幅圖作證,你看這是那女子鬼鬼祟祟的進門的,這是你們的影子印在窗戶上的圖,這是你們難分難捨的圖,不就是個女子嗎,還找丫鬟守門,害的我都不能靠近。」雲燁相信如果現在有照相機,李泰絕對會爬屋頂窺探他人,這哪裡是一個皇子啊,這就是一個沒有道德觀念的狗仔隊員。
雲燁笑著進入了夢鄉,臨睡前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今天所有的人都在為辛月大開方便之門,家裡,院裡,甚至孫思邈都是如此處理,他們都在盼望雲燁和辛月可以成為夫妻,不管從私利出發,還是從院的將來考慮,這都是最好的結果,辛月是一個可愛而又大膽的女子,今天的所作所為超出了一般人家女兒的最高上限,這需要很大的勇氣,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大膽的表示出來,讓雲燁有一種回到後世的熟悉感覺 ,沒什麼大不了的,且走且看吧。
孫思邈在災民群裡忙得不可開交,身後跟著十幾個院的學生,每人挑著一個擔子,擔子裡是老孫新研製的清瘟散,用紙包成一劑劑的成藥,有病治病,無病防身,聽起來是大力丸的廣告,但是藥劑裡的薄荷,金銀花,等藥材可是雲燁真金白銀的買來的,不要說災民吃,院裡的學生每天都要喝一大碗,先生也不放過。
陪著雲燁視察的藍田令嘴裡的阿諛之詞就沒有停止過。
「這哪裡是本侯的功績,我只不過需要一些勞力來建造院,陛下和朝中諸位就給了雲燁這麼大的支持,心中極是感激,何縣令整日操勞也是有目共睹,差役們勤勉有加也是院成事之因,災民們首先應該感謝陛下,聽說娘娘們連脂粉錢都捐了出來,這都是何等的悲憫情懷,生在這樣的世道,我等應該慶幸才是。」
雲燁面向長安方向深深的施了一禮。做足了樣子,何縣令大為同意雲侯的這番話。對雲侯淡泊名利的胸懷更是欽佩,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撈到巨大的政績感到幸福,自然又是新一輪的馬屁滾滾而來。
治下有雲家這樣的顯宦,本來是縣令的悲哀,結果雲家人不在乎名利,也從不干涉藍田縣治,只是自顧自的發展院,上次雲燁馬踏胡莊,那也是上層的爭鬥與自己這個小官沒關係,談不到給不給面子。
這回蝗災原想著自己也逃不過去了。沒料想雲家生生地把一大股蝗蟲捕捉乾淨。如今都磨成粉堆在倉庫裡,聽說是很值錢的藥材,縣裡的田地雖然也遭受了重創,卻也不至於顆粒無收。院又開始了大規模的建房子,大半的災民靠著雲家吃飯。讓他輕鬆了很多,只要把去年運來的糧食平價賣給雲家就行,這樣的大戶何縣令覺得越多越好。
孟有同正在分發清瘟散,每發一包就會告訴災民如何將藥熬製成藥湯,一絲不苟的做派讓人很難想像這人去年還是一個二百五的紈褲 。
人一多最重要的就是防止疫情,雲家強行規定,凡事在雲家做工的一定要勤洗澡,喝生水是被嚴厲禁止的,如果有誰犯了這一條。就會把他和他的全家遷出玉山,沒有通融的可能,這是雲家管事千叮嚀萬囑咐的大事,他們也不想這裡爆發疫情,現在處置疫區的法子讓人不敢想,誰想。誰膽寒。
巨量的石灰撒的滿地都是,現在最小的孩子也知道大小便一定要去茅房,如果隨地大小便全家就會被趕出去,再也沒有飯吃。唐朝的孩子尤其是農戶家的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五六歲的孩子背著弟弟妹妹在山腳轉悠,看到乾柴就拖回去,好用來燒火做飯,每當雲燁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背著更小的弟妹,懷裡抱著一捆乾柴時,心裡就越發的憎惡長安城裡的混蛋們,每當看到小小的孩子舉著鎯頭努力的砸石塊的時候,心中就酸楚的得不能自己。
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自己的胖兒子只知道每天吃飽了不餓,傻乎乎的上學放學,只知道家裡的飯菜沒有洋快餐好吃,只知道老爹今天不讓他玩遊戲就怒氣沖沖。
飢餓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殘酷的老師,他早早教會了這些孩子勤勉,教會了節約。
「燁子,你在想什麼?」李恪從馬上跳下來,見到發愣的雲燁就問。
「我在想,怎麼才能讓我看不見這些倒霉的孩子。」
「趕走就是了,這有何難?」
「你真的這麼想?」雲燁盯著李恪眼睛一眨不眨。
被雲燁看得有些緊張,他張張嘴,卻沒有說話,可能感覺到前面說的有些問題,只是不知道哪裡錯了,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哪怕冒著被陛下責罰的後果,我也會趕你出玉山,如果玉山教育出來的都是你這種想法的學生,我會親手燒掉玉山院,也不讓他遺禍人間。」
「請先生指教。」李恪肅容彎腰施禮。
「我們可以卑鄙,可以無恥,這沒關係,這是人天生的本能,我們之所以比野獸高明,就高明在我們會用複雜的心思達到個人的目的,這無可厚非,弱肉強食這是野獸的法則,不是我們人的,憐憫之心必須存在,它是衡量一個人是否有教養,是否有存在必要的第一要素。我知道你從小就被灌輸了天下萬物皆為我所用的皇家教育,高高在上,萬民敬畏,強者擁有一切,弱者一無所有,我無力改變這種現實,只希望你們多一些憐憫,少一些暴虐,見到這些孩子不是簡單的攆走,而是引導他們,幫助他們,讓他們變得不再倒霉,這樣一來,你就可以永遠的站在最高處呼風喚雨了,而不用擔心你的船會翻,有他們幫你,世上所有的阻礙都只是一個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