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的笑容很陽光,很好看,總是露出八顆牙齒,關中人有這樣一副好牙的人不多,大多有些發黃,或許是水土問題。這個規律在狗子身上並沒起到作用,他的牙齒像白色的玉石閃爍著光澤,一年多的充沛營養,把瘦瘦小小的孩子催成一個英俊的少年郎。
米脂婆姨綏德漢,不用打問不用看,小伙子跑馬一溜風,討上米脂婆姨樂死人。石獅子守門鑽不進貓,綏德漢一個比一個好。
這是關中小調裡的句子,艷名滿天下的貂蟬,人中呂布就出自這兩個地方,雲家上下都很喜歡狗子,老奶奶每回路過茶水棚子都要停下來喝上一碗茶水,和狗子的瞎眼老娘嘮上幾句,再順便誇誇狗子的孝順,聽話,這是瞎眼老婦人最幸福的時刻,連誥命老奶奶都誇自己的兒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是偶爾抱怨兩聲,說她眼睛看不見,拖累了孩子,要不然這孩子也該娶媳婦了。
還說這孩子把從草原上用命掙回來的錢都用來給她看病了,沒有姑娘家願意嫁到這個窮家,都是她這個大累贅,讓孩子活的不如意。
狗子最煩聽這些話,他如果想要娶老婆,很容易,那怕姑娘家倒貼的都有,家裡人口簡單,只有娘倆,沒見那些伺候老奶奶的丫鬟眼睛都要冒出水來了。
雲燁不喜歡狗子,每回見了都想踹兩腳,男人家長成這副鬼樣子給誰看啊,最氣人的是越長越帥氣。還是草原上那個猥瑣的孩子比較合心意,所以每回見面,雲燁都要提起他被那日暮用屁股壓臉的事,每回都惹來家裡護衛們大笑,丫鬟們的仇視,狗子的無地自容。
雲家人出門都有帶水壺的習慣,只是到了茶棚。都會停下來,不為別的就為了幫稱一下狗子娘倆,多幾文錢的茶水錢。這已經成了慣例,狗子活得硬氣,不要施捨。要不然和他一起回來的輔兵,早就幫他了,除了求侯爺幫他上了戶籍,再苦再難都沒有言語過一聲。
老錢,老劉兩個老人陪著瞎眼老婦人說話,狗子利索的給僕役丫鬟們倒茶水,僕役們還沒有多大的反應,丫鬟們面孔紅紅的要多規矩有多規矩,一個個都成大家閨秀了。
狗子早就習慣丫鬟們的樣子,他對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前些天被侯爺逼著去唸書,書念不出來腿會被打折,一屋子小娃娃,就他一個大個子,臊得不成。想回來,不念了,被一同把家遷過來的老兵,好一通臭揍,連一向疼他的老娘都不替他說話。
就老兵的話來說,你一個苦水裡泡大的苦哈哈。現在有貴人抬舉你,還不好好兜著,什麼人才唸書,都是富人家的孩子,侯爺替你請了先生,一旦識得幾個字,將來是要抬舉你做官的,光宗耀祖的好事情不抓住,你還要什麼?如果再不好好唸書,不用侯爺打斷你的腿,老子動手。
家裡只有老娘一個人的三十畝地,老兵捎帶著就種了,他只需要念好書,照看好茶水棚子就好。
僕役們可憐巴巴的瞅著狗子,生怕他對自己心中的女神下毒手,雲家不太管這種事情,只要情投意合,不及亂,將來都會和自己心儀的丫鬟成親,到時候會解除奴籍,雲燁認為,祖宗八代都是奴隸,這是人間慘事,這事不應該發生,僕役丫鬟成了親,將來生的孩子還是僕役,丫鬟。要給他早就上吊了,還活個屁啊。
狗子對這種事情很有經驗,對著丫鬟們絕不多看一眼,倒完茶水就自己坐到沙盤前面練字,雖然字寫得像狗爬,架勢卻不俗,殊不知這樣一來,讓丫鬟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一陣風慢慢騰騰的趕了上來,見到有茶水棚子,雲家的車隊都在喝茶水,他也就停了下來,狗子見客人上門,急忙迎了上來,接過一陣風手裡的繩子,把牛拴在棚子外面的樹上,水槽裡有曬好的水,給老牛添上,牛低下頭喝水,很溫順。
牛很好,是關中特有的黃色犍牛,是耕田的一把好手,狗子早就想有一頭了,農忙時耕田,農閒時套上牛車,可以帶著老娘去長安城裡轉轉,可惜手頭拮据,這個願望一直未能達成。
拿了把刷子準備給老牛刷一下泥土,主人家不愛惜,牛身上全是泥點子,誰知還沒有動手,就聽牛主人說:「快點倒水,我還要趕路去市集,快點。」
狗子稍一停頓,就笑著給牛主人倒茶水,茶水金黃金黃的,但是一陣風卻喝得直皺眉頭,有些苦,不太習慣,狗子笑著問:「大哥從哪來啊,看你這一路風塵的,趕了很遠的路吧,多歇一會,這春天日頭就這麼毒,晚些趕路也好。」
一陣風說:「苦哈哈的命哪有消停的時候,想去雲家莊子看看有沒有什麼活計幹幹,混個三瓜兩棗的
好養活全家老小,這裡離雲家還有多遠?」
「大哥有一頭好牛也算得上殷實人家,怎麼也說苦哈哈的話,從京城算起,這裡剛剛好是三十里,就我們幾戶人家,就起了個三十里鋪的名字,離雲家莊子還有不到二十里,一個來時辰也就到了。」
一陣風笑而不答。隨便哈哈兩聲就應付了過去,他坐在棚子左面,離老錢,老劉他們並不遠,聽到瞎眼的婦人說雲家的老奶奶每隔三天就會巡視一下莊子,明日說不定還會來茶棚子裡喝茶。
看看周邊的環境,離茶棚子百十步才有幾戶人家,心頭就起了別的心思,去雲家莊子找機會,不如在這裡找機會的好,雲燁是武侯,家裡還能少了武藝高強的護院?單打獨鬥自是不怕那些軍中的莽漢,但是他們一旦結陣,自己這種遊俠有多少條命都不夠看的,在這裡殺了雲家的老祖宗,夠半輩子的花銷了,主意打定,就顯得悠閒,只需要幹掉這個少年和瞎眼的婆子罷了,對他沒有絲毫的壓力,只可惜這個漂亮的小伙子了。
狗子慇勤的眾人添茶,笑得更加燦爛了,每回看到獨自坐在一邊的客人一陣風,就笑得更加愉快,在路過他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殘存的茶水不小心倒在了一陣風的身上。
連忙道歉,還用抹布給一陣風擦拭,還說自己不小心,要免了他的茶水錢,一陣風對要死的人一向大度,只是罵了兩句就不言語了。
狗子給他換了新的茶水,而這時候,雲家的車隊就和狗子還有他老娘告辭,緩緩地向雲家莊子駛去,那幾個丫鬟還不停的回頭看站在棚子外面向他們招手的狗子。
一陣風躺在那個舒服的椅子上閉目養神,還別說,那茶水的確好喝,雖然剛入口有點苦,但是回味香甜,怪不得雲家的人總會來這裡喝茶,這麼好的茶水再也喝不到了,一陣風有點遺憾,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大口,這回的茶水味道更濃了,相必那個漂亮小伙子在賠罪吧,小伙子正在和老娘談話,一陣陣的話音傳進他的耳朵裡,這椅子的確舒服,他懶懶的只想多躺一會。
「狗兒啊,娘剛才聽見那裡有好幾個閨女在說話,聽說話就能聽出來都是懂規矩的好閨女,有沒有看上的,趕明,娘和老奶奶說說,老奶奶人好,說不定就許了。就是咱家太窮,怕那閨女不肯來。」
狗子看看閉目養神的一陣風,又看看樹底下拴著的牛車,心裡充滿了幸福,對老娘說:「娘啊,您放心,老天爺保佑,咱家馬上就不窮了,孩兒要給您弄一輛牛車,還有一頭牛,就和那位大哥的牛一模一樣的好牛,等麥子收了,孩兒就套上牛車帶您去長安城看看,聽老叔說,曹婆婆家的肉餅,乳酪都是最美味的,孩兒到時候給您買回來,讓您也好好嘗嘗。」
瞎眼婦人聽兒子這麼說,高興地一個勁的點頭,還對兒子說多買些,回來請老叔他們一起吃,這些年如果沒有老叔他們全家的照顧,母子兩活不到現在。
「那是當然,老叔早年間戰場上受了傷,現在肩背都還不得勁,孫先生說這是老病,得慢慢治,咱不但要請老叔吃肉餅,還要給他抓藥,酒是不敢買,孫先生說他的病就不能喝酒。」狗子痛快的答應了,似乎他馬上就要發財了。
狗子給老娘用扇子輕輕扇風,孫先生說了,阿娘的身體最是見不得熱,要不然火毒對阿娘的眼睛沒好處,雖然看不見,也不能惡化了。
一陣風在心裡笑得腸子都快要打結了,連一個時辰都活不過的人還做夢吃曹婆婆家的肉餅,乳酪,價格不菲啊,窮小子在騙他老娘,太好笑了。」
日頭偏西了一些,見阿娘在打瞌睡,狗子把老娘扶回了棚子後面的小屋裡讓她睡一會,早年間遭的罪,把身子都熬垮了。
狗子等阿娘睡熟了,就輕手輕腳的掩上門,搓搓雙手,有一段日子沒殺人了,他的手非常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