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燁起得很早,蹲在小溪邊拿柳枝清理牙齒,山間的晨霧很濃,裹在身上涼絲絲的,像馬一樣把嘴湊在水面上長長的吸一大口水,在喉嚨裡咕嚕兩下,再用盡全力噴出去,散開漫天的水霧,總看見離石這麼幹,在畫完一副畫之後,就灌一口水,仰著脖子噴出去,眼看著水霧沁染了濃墨,散發出一股暈染的效果,就得意非常。
唐代的繪畫多以人物為主,還總是把主角畫得非常大,有一種力壓群雄的架勢,《吾皇夜宴圖》就是這樣,看到李二向他顯擺閻立本的這幅畫,雲燁的怒氣就不打一處來,老閻這個馬屁精,把李二畫的威猛絕倫,把馮盎畫的氣勢逼人,把房玄齡畫的睿智無比,到了雲燁就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個子只有李二的一半,寬度也只有一半,正在拿著一隻螃蟹大嚼,背後還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不停地捅後背,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向李二請求把這幅畫賜給自己,回家好掛起來早晚膜拜,李二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滾,他很清楚以雲燁的小心眼,這幅畫要是能見天日才是見鬼了。
回到家雲燁就請離石過來,想請他也畫一幅《吾皇夜宴圖》不要求誇張,只要求正確的把場景表現出來就好,離石現在是姑父,很好說話,按找雲燁描述的提起筆就畫,畫一完成,就被雲燁大怒之下撕了,和閻立本的就沒有區別。雲燁只有更加的猥瑣,比閻立本畫的還要不堪。
離石自然暴怒,揪著雲燁就要出手,被姑姑勸住,雲燁怒氣難平之下決定自己畫,就用墨汁,讓這些土鱉見識一下大名鼎鼎的水墨畫。照著窗外伸腦袋看雲燁的旺財的模樣就畫,半個時辰搞定,掏出印章就該在上面。名曰《寶馬良驥旺財圖》。
請旺財看了,它很滿意,誰知離石跳了出來。舉著竹板就要揍雲燁,誰勸都不聽,拿著雲燁的大作對奶奶說:「這是馬?我看是豬,馬的耳朵像蒲扇?」說完又要開揍,還說要盡一盡做長輩的職責。
說著說著忽然閉嘴了,自己拿起毛筆照著旺財的樣子開始畫,全是用墨,只是濃淡不一罷了,畫完之後總感覺不對,有些生硬。就把正在喝水的雲燁拽過來,讓他看看哪裡不對,雲燁雖然畫畫的不行,眼光卻是一流。
在白紙上畫的旺財堪稱栩栩如生,驚得雲燁一口水就噴了出去。一些水霧就落在畫上,離石恨不得掐死雲燁,這幅畫對他來說非常的重要,只要把小毛病去掉,就可以開宗立派,被雲燁一口水就給毀了。
他強忍著怒火。閉著眼睛養氣,卻聽姑姑咦了一聲,把他拖到畫跟前,睜眼一看,以為早就毀了的《旺財圖》居然變得生動起來,色度也看起來柔和了好多。
想起這事雲燁就得意,自己無意中掌握了定畫的訣竅,離石那張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堪,奶奶抱著雲燁就親了一口,自己的乖孫搗亂都比別人家的小子會搗亂。
得意之下雲燁決定再來一口,正要吸水,發現一隻馬頭湊過來一起喝,想要趕走卻發現是旺財,這就沒關係了,哥倆一起吸水,雲燁的氣沒有旺財的長,嘴也沒有人家的大,吸水的時間自然沒有旺財長,灌了一大口水,仰天噴出去,然後自己感受水霧瀰漫的感覺,太舒坦了,旺財沒這功能只能打兩個響鼻意思一下。
「我終於知道旺財的那些壞毛病從哪來的,奸懶饞滑佔了個遍,原來根子在你身上。」單鷹清越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混蛋就從來不知到什麼叫客氣。
雲燁這才回頭,發現河邊站了好多人,辛月的頭都要揣懷裡了,程處默,牛見虎滿臉愕然,他們的老婆滿臉的八卦。僕役丫鬟們把頭扭到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如此美景也沒有把你們那些凡塵俗子的心清洗一遍麼?見山觀山,見水戲水,才不枉我們千里迢迢遠遊一次,如果不能放開心胸享受山水之趣處處與長安一般模樣,待在長安就好,何苦奔波。」
遇到尷尬事情,一定要把別人弄得比自己還要尷尬才成,這樣大家又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才能交流下去,兵法有雲,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敵疲我打,誠為金玉良言。
果然,首先僕役丫鬟們就被雲燁爭取了過來,紛紛用崇拜的眼神看雲燁,這才是高人啊,自家侯爺一向都是高人,鄙視的看一眼旁邊程家,牛家的僕役,這種高深的學問豈是你們兩家凡夫俗子能領悟的。咱們跟著侯爺多年才受了一點熏陶。
雲三作為新晉的侯爺長隨,自然被熏陶的更多,趴水面上滿滿吸一口水,在眾目睽睽之下仰天噴出漫天的水霧,然後站在水霧裡享受那一絲柔軟的清涼,真的很舒服。
水霧散盡,雲三欣喜地叫一嗓子迫不及待的又趴下去吸水,這回趴水面上吸水的人更多了,一時間小溪邊上全是水霧,就連一些膽大的丫鬟也噴的臉紅脖子粗。
然後就亂了,你噴噴我,我噴噴你,亂成一團,看他們玩的熱鬧,程處默都躍躍欲試,在雲燁對著他們兩口子噴了一口水之後,程處默終於爆發了,吸了一大口水找不見雲燁,轉頭就噴在牛見虎頭上,於是戰團繼續擴散,直到小牛老婆也趴在水面吸水的時候,單鷹就徹底傻掉了,剛剛給旺財割的青草從手裡掉地上都不知道,就知道張著嘴發傻。
辛月弄不明白剛剛還是夫君在丟人,怎麼一瞬間間就變成了一種山間的野趣,眼睛瞪得溜圓,雲燁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這些日子讓你為難了,趁著現在痛痛快快的玩一會,你會忘掉煩惱。」
甜甜的對雲燁一笑,辛月抹去了眼角的淚漬,也不管溪水浸濕了她的衣衫,就像一個孩子趴在水面吸水,然後噴出去,讓水霧把自己裹起來,一次一次的不知道停止。
雲燁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衫,從帳篷裡出來,背著手施施然的走了過去,手心裡藏著一塊迎春糕,趁著單鷹撓頭的機會,把糕餅塞進了旺財的嘴裡,旺財很聰明三兩下就吞了下去,見單鷹往這邊看,就立刻住嘴不動,只是嘴上的糕餅沫子未免有些明顯。
「雲家就是這樣管理僕人的?」單鷹指著好幾個朝辛月噴水的丫鬟問雲燁。
「對呀,就是這樣,他們只要平日裡把自己的活幹好,就沒人管他們幹什麼,只要高興就好。」雲燁對著朝自己揮手的辛月揮揮手,漫不經心的回答。
「你不怕沒了規矩,家裡出亂子?」單鷹不死心,繼續問。
「雲家從立府到現在,就沒出過一個不好的僕役,在雲家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僕役跑,更加沒有出賣雲家的人出現,我入獄的時候,他們寧可守在家裡聽天由命,也沒有給自己找出路的,這樣的僕役,長安城其它勳貴家裡沒幾個吧,小子,我雲家全是。」
單鷹的邏輯徹底混亂了,他的師父,他的母親就沒有教過他還有雲燁這樣的家主,單家遲早要興旺的,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如果不是雲燁用書院困住了他,他就打算回河北重整二賢莊,以自己的身手打遍那些桀驁不馴的綠林好漢,恢復復單家對綠林道的統治,這是單家的傳統,也是他的責任。
如今他感覺自己的想法有點偏差,又不能向雲燁求教,這是一個習慣性把人往溝裡帶的高手,必須遠離,越遠越好。他忽然感到了孤單,在這群人裡他就是一個異類,他們都是那樣的快樂,只有自己背負著振興家族的使命,一點都不快樂,此時的他極度的懷念恩師,懷念和恩師在一起的簡單日子。
老江拎著酒葫蘆走了過來,對他說:『小子,怎麼不去和他們一起玩耍,你看雲三他們現在開始拿盆子潑水了,我要是年輕三十歲一定不會放過,人老了就沒了心氣,來喝口酒,給棒小伙子提提心氣,心裡要是不痛快,就和老漢說說,老漢年紀大,見得事情多,說不定能解開你的心結。」
單鷹不知不覺的就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酒漿下了肚子,頓時舒坦了許多,被老江牽著,兩個人坐在巨大的石板上就剋是聊天,一老一少不時有笑聲傳過來,似乎非常的投機。
雲燁看都不看兩人,只是對面朝自己的老江伸出了大拇指,就匆匆的加入了新的戰鬥,貌似女眷那邊已經渾身濕透,一個個曲線玲瓏的很有看頭。
很是失望,從帳篷衝出幾位老嬤嬤,手裡拿著布簾子,迅速的把女眷和男人們分開,膽敢有往這邊瞅的,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遊戲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一個個這才感覺到又累又餓,穿著濕衣服強撐了做了也不知是早飯還是午飯,幾口吃完後就躺在陰涼處的石板上等著衣服曬乾。
路是趕不成了,錢通瞅著東倒西歪的僕役對雲燁說:「侯爺,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就在此地紮營休息一晚如何?」
雲燁看看已經醉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單鷹,就笑著點點頭,不得不佩服這些老傢伙,能讓一個殺手醉到這種地步的人,實在是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