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洞口看著少室山迷濛的煙雨,聽著背後悉悉索索的聲音,雲燁想笑,到底是一個孩子,對年紀比她長的人有一種天性上的信賴。
「好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了過來,轉過頭去,雲燁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衣服太大,蒔蒔抓著衣擺不讓它落在地上,撿起小丫頭的衣服,找一根木棍撐開,插在火堆的旁邊,等著烤乾。
少林寺只吃兩頓飯,辛月擔心雲燁餓著特意給他懷裡裝了一些吃食,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面裝著一個碩大的胡餅,裡面夾著臘好的羊肉,把餅撕成兩半,給蒔蒔遞過去一半。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經受住食物的誘惑,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貪吃,雲燁像她這麼大的時候總感覺是饞的,媽媽讓去買鹽,都能把手指舔濕了蘸著吃鹽,可以說只要是能吃的都試過,知了,螞蚱,麻雀,河裡的小魚,都吃過,與飢餓無關,就是想嘗嘗別的味道。
果然蒔蒔的反應和自己小時候別無二致,在掏出幾片羊肉餵給小黃狗以後,她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速度很快,一會兒,半張餅就進了肚子,雲燁把水壺扔給蒔蒔,自己依然慢慢的吃,臘羊肉很鹹,她一定口渴了,看她翻來復的不知道怎麼打開水壺,雲燁就放下手中的餅,扭開水壺,現在雲家莊子已經出現了可以車木頭螺紋的鐵質機床,對於鋼鐵還沒有辦法,找不到合用的車刀,只好放棄。
抱著水壺喝了一些水,蒔蒔就偷偷的看眼前的男子,他吃飯都吃的那麼斯文,聽說讀書的相公都是這樣斯斯文文的,廟裡的那些和尚,除了方丈,都不喜歡笑,他還有一種一擦就會冒火的的東西,自己的火鐮已經用了好久,現在都打不著火了。
「你爹爹呢?怎麼讓你一個小姑娘滿山跑。」雲燁問蒔蒔,廟裡的和尚對她的態度很奇怪,像是長輩,又像是有些隔閡。和尚廟裡有小姑娘本身就不合情理。
「爹爹要唸經,還要教其他武僧練武,住在寺廟裡,我一個人住在山下。」蒔蒔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雲燁。
他爹爹是和尚?雲燁忍了半天才沒有問出這句話,怕傷了小姑娘的心。對於小小年紀就自力更生的堅強孩子雲燁從來都是佩服的,他們用不著憐憫和關心,打破頭都會自己從溝裡爬上來。
雲燁很想看看自己懷裡辛月到底給裝了些什麼,就一樣樣的往外掏,先是火柴,然後是汗巾,接著是一個荷包,唔,不錯,還有一包牛肉乾,一些乾果,很豐盛,自從沒了香煙這東西,雲燁就喜歡上零食,空閒的時候如果沒有東西嚼一嚼總感覺少點什麼。
把零食攤開,邀請蒔蒔一起動手,小嘴嚼的飛快,牛肉乾被她含在嘴裡,似乎想要裡面最後的一絲絲滋味都要品出來,瞇著眼睛享受美食帶來的快樂。
在一個愉快的下午茶時間裡,有再多的好吃的也滿足不了兩個喜歡享受美食的傢伙,火堆旁邊的衣衫已經不再冒白氣,握在手裡暖哄哄的,把衣衫遞給蒔蒔,雲燁又出了山洞,外面的雨在不知不覺已經停了,空氣裡帶著樹木的清香,吸一口涼絲絲的全身舒爽。
蒔蒔也從洞裡走了出來,兩人相視一笑,很是投緣,非常自然的就把蒔蒔的小手握在手中,拖著她下山,事實似乎也很喜歡這樣的方式,山洞的一場偶遇,很自然的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對於蒔蒔,雲燁從心底裡喜歡這個孩子,頑強懂事,就像山間的小花,樸素自然。
少林寺就在山腳下,旁晚,有僧人敲響了銅鐘,聲音古樸悠揚,帶著顫音在山間遊蕩,後門開著,倆人輕手輕腳的就要進廟,誰料想,覺遠就站在後門裡,見雲燁和蒔蒔牽著手進了門立刻就對蒔蒔說:「每日晚課之前下山,這是規矩,你忘了嗎?怎麼還打擾貴客,更是不該。
「覺遠大師,今日我請蒔蒔帶我在雨中遊覽少室山,如果不是他知道那座可以避雨的小山洞,在下非被淋成落湯雞不可,請大師看在在下的bo面上就原諒她一次,這回錯在我啊,蒔蒔可是被我牽連的喲。」
聽雲燁這麼說,覺遠臉上才浮出一絲笑意,連說不敢,有對蒔蒔說:「這回看在你帶著雲侯遊覽的份上,就放過一次,下回如果再犯,決不輕饒,去吧,收拾一下,這就下山。」
「是,爹爹,孩兒這就下山。」蒔蒔看了覺遠一眼,就鬆開雲燁得手,去禪房準備帶著籃子下山口原來花和尚是覺遠,堂堂的武僧首座,不但可以吃肉,還可以娶老婆?這也太有突破性了吧。
見雲燁狐疑的看著他,覺遠苦笑一聲說:「雲侯不知,貧僧曾經犯下色戒,就有了這個孽障,貧僧也被戒律院懲罰擔山,你看廟門前的那座土山就是貧僧五年的苦工堆積而成,可是懲罰再嚴厲,貧僧也捨不得拋棄這孩子,不知不覺已有十年,眼看著這孩子一天天長大,再也不能住在寺廟裡,這才在山下給她蓋了一間房子暫時安身,白天她可以到廟裡來,夜晚必須回到山下的房子裡去住,有時候貧僧擔心的整晚睡不著覺,卻無可奈何,有了牽掛,梵心大損,這比犯色戒還要可怕。」
這還算是一條漢子,犯了色戒就犯了色戒,有什麼大不了的,挑土堆積了一座足有五層樓高的土山,也算是對寺廟的戒律有了一個交代,只是女孩子不方便住寺廟裡,覺遠也表現了一個父親的擔憂,只是後兩句話就不像是人話了,明明是你害了孩子,還有臉說梵心大損,犯色戒的時候干甚去了。
蒔蒔拎著籃子給覺遠,雲燁施了一禮就要下山,小黃狗搖著尾巴跟在身後,看得讓人憐惜,雲燁心頭一動就說:「蒔蒔,等等,你過來,我有話說。」
蒔蒔乖巧的走了過來,還不停的看覺遠的臉色,她也不想離開父親,覺遠把頭扭過去,不看他們倆。
雲燁上前一步摸著蒔蒔的頭頂說:「我叫雲燁,字不器,官居三品,稱爵藍田侯,算學一道說不上是天下第一人,與我比肩之人也寥寥無幾,你我相逢也算有緣,我甚愛你品質純樸,也憐你孤苦無依,你可有意拜在我的門下,研習算學。」
蒔蒔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覺遠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把就將蒔蒔按倒在地,這對蒔蒔來說,是一樁天大的機緣,如此良機怎能不把握住。雲燁的名頭蒔蒔不知道,覺遠豈有不知的道理。
「善哉,善哉,蒔蒔能得到雲侯眷顧,實在是她的福份,也是覺遠的福份。老僧謹為雲侯賀。」玉林僧不知何時出現在雲燁背後鼓掌讚歎。
蒔蒔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覺遠作為家長跪在側面也磕頭拜謝,這是應有之意,雲燁受了蒔蒔三拜,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他就是蒔蒔的師傅,對蒔蒔幾乎擁有與父母同樣的權利和義務。
雲燁再次撫摸著蒔蒔的頭頂說:「入我門下,當知廉恥,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研習典章當勤字為先,為人處世孝字當頭,我們不信神佛,只尊祖宗,靠我們的雙開自己的天,辟自己的地,處絕境而不自哀,居死地而努力求生,這些你能做到嗎?」
雲燁的教誨讓玉林,覺遠張大嘴巴,從來沒有聽說過師傅是這樣教誨弟子的,沒有詳細的規章,只有大而化之的範圍,不信神佛,只敬祖宗,慫恿自己的弟子為了活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這是哪一門的門規,這樣的先生教出來的弟子,相信哪一個都是桀鶩不馴之徒,想要成為諄諄君子,絕無可能。
蒔蒔卻歡喜的應聲:「弟子一定做到。」
聞聽此言,雲燁哈哈大笑,一腳踢飛了腳下的籃子,抱起蒔蒔就大踏步的往自家的營帳走去,蒔蒔趴在雲燁肩頭,流著淚向自己的父親告別。
雲燁扛著一個小娘子回到營帳,自然引起轟動,等到雲燁把蒔蒔的身份告知眾人時,雲家僕役都上來拜見小娘子,程處默,牛見虎也有禮品奉上,單鷹用刀子立馬刻了一個木頭人偶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辛月有了第一個晚輩,恨不得把蒔蒔的腦袋當成展覽檯子,上面插滿了明晃晃的頭飾,小牛夫人,九衣也一同興奮不已,把蒔蒔當成了布娃娃打扮。
辛月正在給蒔蒔翻料子,準備裁新衣,忽然一陣乾嘔,眼淚鼻涕齊流,慌的其他兩個婦人趕緊扶住,準備喚醫生前來。
「師娘要生小弟弟了。」蒔蒔忽然插了一句話,辛月聽到這話,眼睛睜得溜圓,指著蒔蒔說:「你再說一遍。」
「崔婆婆說了,婦人只要乾嘔,就是要生小弟弟了。」蒔蒔忽閃著大眼睛又說了一遍。
生過孩子的九衣在腦門上重重敲一下,這麼明顯的徵兆自己居然沒有發現,還要靠一個十歲的小姑娘來提醒。急火火的就衝出去找醫生給辛月號脈。
辛月只說了一句天啊,就緩緩地躺在床上,剛躺下,又慢慢爬了起來嘴裡念叨著:「慢點,慢點,可不敢傷了孩子,可不敢傷了孩子。」喚過蒔蒔,在她臉上小雞啄米似得親個不斷。
大呼小叫的小牛夫人,立刻就把營地鬧得雞飛狗跳,雖然還沒確診,老錢已經哭得老淚縱橫,雲家有了後,就說明自己一家老小可以繼續靠在雲家享受富貴生活,早年間想要出人頭地的想法,早就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