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靜極了,天亮之後的戰爭卻來得如此的迅速而酷烈,數不清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的射上了城頭,雲燁看著那些高麗人在箭雨中仆倒,哀嚎,然後又被別的弩箭扎滿了全身,他們有巨大的盾牌護衛,但是箭雨太密集了,而且很多的箭矢上面都有火。
趁著箭矢覆蓋的時候,很多的輔兵就扛著土袋子,拋進了護城河,整整半個時辰的弩箭覆蓋,輔兵們終於成功的截斷了從山上下來的這股水流,並且引導去了別處,原以為護城河的水位會很快的降低,誰知道,護城河裡的水,只不過比平時減少了四成。
「大帥,那護城河本身就是由好多股小泉眼組成的,末將親自去查看過,護城河裡雖然沒有外來水源的補充,河底卻有泉水湧出來,想要截斷這條護城河,很難。」
楊月明臉上漆黑一片,身上也穿著普通的鎧甲,左臂上血跡斑斑,他只不過去看了一眼護城河,就已經受傷不輕。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條河的水如此洶湧,原來如此,下令,弩手後退,投石車發石,攻城車前進。」面對這樣不利的因素,劉方反而吁了一口氣,再次下令。
弩手們退了下來,退下來的卻不是全部,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好些人,他們的死狀都很慘,幾十斤的石頭從城牆上被投下來,那股恐怖的力量,絕對不是**能抵擋的,傷者都被帶回來,但是死者,想收拾屍骨都沒辦法找齊。
雲燁閉著眼睛竭力的不去看戰場,再看下去,他就有一股想要衝上去的**。老劉說過,恐懼到了極點就變成了勇敢,這句話好像是對的。
投石車的大筐裡放滿了捆紮好的草木油脂,點燃之後,立刻就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無數個這樣的火球。如同流星般一頭扎進城池,城裡又響起來大聲的慘叫和哀嚎,雲燁用的火球裡添加了大量的白磷。
點著之後,哪怕在水裡都會繼續燃燒,白磷沒有燒完,就不會熄滅,如果不小心沾到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刀子把著火的皮肉切掉,否則它們會往肉裡鑽。
城頭忽然竄出來無數的箭手。兩側也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高麗人還是沒有忍住,派來了騎兵準備破壞投石車。
唐軍似乎一下子就變成了烏龜,巨大的盾牌嚴實的遮在頭頂,就是不露頭,任憑箭雨在自己的頭頂肆虐。
劉方嘿嘿的笑著給兩邊發令,那些掩藏在小土堆後面的八牛弩已經嚴陣一待,當煙霧裡的高麗人吶喊著衝出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是無情的弩箭,從來沒有一支軍隊裝備過如此多的八牛弩。粗大的箭桿排成隊,帶著顫音橫掃了過去,緊接著雲燁手裡僅有的一千騎兵,分成兩隊鑽進了戰場上的滾滾濃煙之中。
煙霧遮擋了視線,看不清那裡的情形,雲燁只能從人熊暴烈的呼喝當中知道大唐的騎兵還在戰鬥。
煙霧中鑽出來一個渾身血跡的高麗騎兵。手裡搖著鉤鎖,想要套在投石車上把他拽到,他還沒有來得及甩出繩子,一支攻城鑿就穿透了他的身體,把他牢牢地釘在投石車的擋板上。惱怒的唐軍把他從擋板上卸下來,裝進筐子,然後砸下了機括,那個高麗騎兵,劃出一道弧線又回到了大王城。
濃煙散盡的時候,城牆上響起了急促的鑼聲,這就是傳說中的鳴金收兵,高麗人不管如何努力的鳴金,也不見一個高麗騎兵出來。
一陣大風徹底掃清了戰場上的煙霧,城頭的高麗人在哀嚎,城下的雲燁也是捶胸頓足,戰場上只有稀稀疏疏的不到百人還能坐在馬上,剩下的都躺在地上,被自己的戰馬拿鼻子拱來拱去……
雲燁盡量把頭抬高,不讓淚水滑下來,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有人為了土地打仗,有人為了女人打仗,有人為了錢財打仗,偏偏自己是為了一堆屍骨在打仗,為了不讓那些屍骨流落他鄉,自己不得不在異鄉留下更多的屍骨,他娘的都是為了什麼?隋煬帝的錯誤為什麼要我來背?這一刻雲燁恨透了那些逼迫自己來遼東的將帥。
「大帥,末將幸不辱命,斬殺高麗騎兵八百騎,自損三百八十八騎。」賴傳峰全身浴血,站都站不穩,雲燁揮手讓他下去休息。
楊月禮是被抬著過來的,雲家的盔甲有效的幫他躲過了很多的災難,但是從變形的護心鏡就能看的出來,他挨了重重的一連枷。嘴角血跡斑斑,這也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五百唐軍,回來的不到五十騎。
雲燁從不委過於人,只要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擔,看到遍地的屍體,心裡的無名怒火高漲,瞪著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劉方。
「雲侯,這就是戰爭,沒有什麼仁慈可講,我們僥倖得勝已是難得,高麗人出動了兩千騎兵,兒郎們以少勝多甚好!」
「劉方,高麗人死多少我不管,我不想再看我的手下再死一個了,不管成不成,我都會在今晚燒城,如果成功,我們去挖屍體,如果不成功,我們扭頭就走,一刻都不停留,我會帶著將士們的屍骨,去問問李靖,這是為什麼?憑什麼為了一堆能用談判手段要回來的骨頭,讓我的手下白白犧牲,這是人命,都是我的袍澤,我的心都碎了。「
雲燁摳著胸口衝著劉方咆哮,如果這時候劉方再敢說生死尋常事一類的屁話,雲燁絕對打掉劉老頭的大牙。
「好吧,你是主帥,你要這麼干我沒有異議,但是一定要把手裡的火球,石塊全部扔進城裡之後再進行,現在水流緩慢,源頭又在我們的控制之中,只要天一黑,我們就倒油,還要進行激烈的佯攻才行,必須讓敵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城頭,我們才會有機會。「
雲燁咬著牙根答應了劉方,只要不死人,器械隨他用,現在就是拿投石車往進扔銀子能把敵軍砸死,雲燁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投石車之間的較量很無趣,那些粗大的懸臂不停地揚起,落下,只要是能裝進筐子裡的東西,統統都被裝進去,然後扔回大王城,包括那些戰死的高麗騎兵。
「雲侯,屍體還是不要扔了吧,我們畢竟是大軍,不是野獸。「劉方走到正在給受傷的將士治傷的雲燁跟前,小聲的建議。
「我只尊重活著的人,死了的高麗人對我來說只是一堆肉,和石頭沒有區別,扔進去又如何,當然,我們自己戰死的兄弟一定要收回來,燒成灰,我要帶回去,還給他的家人。「說到這裡,雲燁的眼淚又開始嘩嘩的流。
「雲侯,你不對敵人講規矩,敵人也不會對你講規矩,這會給你帶來極大的惡名。「劉方想要繼續勸,卻被雲燁煩躁的打斷了:」都他娘的是敵人了,就該無所不用其極,有什麼情意好講的,如果那邊躺著的弟兄能活過來,我他娘的給高麗人叩頭都行。「
無舌把還要說話的劉方拉走,他看了出來,這時候的雲燁沒有理智可言,整個人沒有崩潰掉,已經算是奇跡了。
投石機的戰鬥以唐軍的勝利告終,高麗人的投石機毀壞的很嚴重,到了天暗下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幾架可以使用的了。唐軍這邊的卻不然,只要有毀壞的,立刻就有軍士把損壞的部位換下來,如果沒有合適的替件,就從其它損壞的投石機上往下拆,這個時候,依然保證了六成的投石機完好運作。
「預備!放!「這三個單調的命令一直在戰場上迴盪,高麗人的投石機早就銷聲匿跡,只有唐軍的投石機依然在不緊不慢的往大王城裡投擲著石塊
攻城車也時不時的在靠近城牆高高的箭樓上面,密集的弩箭在橫掃著城頭的敵人,高麗人東奔西走的躲避從天而降的巨石,或者屍體,整個外城的房頂,樹木,橫樑,到處都有高麗騎兵的屍體掛在那裡,就像是一個人間地獄。
沒有人發現再一個橫切過來的壕溝裡,一隊隊的輔兵扛著油罐子鑽進攻城車的陰影之處,當攻城車底下鋪滿瓷罐的時候,一條黑色的油龍正在張牙舞爪的匯進護城河,在泉水的帶動下,偶爾反射出一絲亮光,悄無聲息地向大王城的水道蔓延……
等到了後半夜,唐軍居然在四座城門口,都佈置了兵力,在強大的弩箭攻勢下,就連身披重甲的高麗重騎,都只能躲在城門的後面,龜縮不出。
有進水口,必然就會有出水口,當單鷹在出水口看到了大量的黑油之後,就打出了信號,站在西門口被包紮的像具木乃伊的賴傳峰獰笑著往水裡扔進了一枚點著火的燃燒彈,與此同時,那些投石車也全部換上了火球,一聲令下之後,火球就飛上了天,在漆黑的夜色中旋轉著撲向城垣顯得燦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