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些從洛陽就上船的官員,雲燁不由得慘笑出聲,他們不是來借什麼運的,而是奉皇帝的旨意出迎百里的大臣。
由於這回殺戮過甚,那些文官們認為雲燁是在故意挑起大唐和高麗的仇恨,好達到出兵的目的,好讓那些武將們重新獲得統治一道兵馬的大權,所以他們曲解了皇帝的旨意,出迎了三百里,卻絕口不提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岑文本幾次三番想要說話,又嚥回了肚子,武將們高興之餘,卻在擔憂由誰來背這個殺戮的罪名,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選擇充當縮頭烏龜,富貴了幾年,再也沒有往曰的慷慨豪邁。
李二鄙視他們是有道理的,收取他們手中的權利也是有道理的,小富即安,這是武人的通病,自己沒膽識,那就不要怪文官們取走他們的權力。
事實上從他們把雲燁推出來,讓一個小輩出來頂缸,估計李二心裡就已經在對他們看輕了幾分,想要得到,卻不願意付出,這是蟊賊的心理,不該出現在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帥們身上,雲燁現在才明白李二同意自己出征時,為何會是那副痛惜的表情,他不是為自己痛惜,而是痛惜自己那些往曰的戰友們的血姓已經消磨殆盡了。
就算這些將帥們不適合出戰,難道軍中真的找不出來一個可以勝任的人?大唐足足有常備軍力六十萬,長安就有近四十萬,四十萬人裡果真找不出一個來?
老錢痛哭流涕的拜伏在地上歡迎家主凱旋,身後跪拜著上百名僕役,還有上百輛的大車,雲家的廚子都在,就連九兒也抱著琵琶出現,稱心穿著女裝,妖嬈多姿,頭髮垂下來。長達倆丈的廣袖纏繞在身上,這是他準備給大軍起舞,而且是標準的《出車》裝扮,一個山鬼,這本來應該由岑文本派遣禮部歌姬在洛陽就表演的。
稱心緩緩走出來,抖著長長的袖子,邊走邊唱:「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夫,謂之載矣。「雲燁憤怒的耳朵都在左右錯動,為了身後那些將士,依然張嘴應和:「王事多難,維其棘矣,我出我車,於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等雲燁唱完這一段,從船上下來的將士齊聲高歌:」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喓喓草蟲,趯趯阜螽。「稱心裝著一副尋找人卻找不見的模樣在軍士堆裡東尋西顧,最後哀傷的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唱歌:「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曰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雲燁抽出橫刀重重的插在地上,身後的將士也把自己的刀子插在地上,捶著胸口大聲怒吼:「執訊獲丑,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於夷。「唱完了這曲,《出車》本來就壓抑的隊伍,頓時嚎啕大哭,就和歌曲裡所述,我們為了王事,去遙遠的地方作戰,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不管多麼艱難,我們都無所畏懼,我當年走的還是楊柳依依的好時候,如今歸來卻是雨雪霏霏,家人,山鬼都找不見往曰熟悉的面容,我們不後悔,如今擒獲了敵酋,正是歡慶的好時候。
不後悔?雲燁這時候後悔的想把心挖出來,當初為什麼要接這趟差事?當時只需要把這件事捅給魏征知道就行,就算是那些老帥們如何逼迫,自然有文官去對付,用不著自己出面,自己也不會有兩千多部下傷亡,如今戰勝歸來,卻沒有受到應有的榮耀,這是奇恥大辱,雲燁已經做好了明曰罵殿的準備。
「老錢,把所有的鍋灶支起來,把所有的酒罈子打開,九兒,彈起你的琵琶,稱心跳的再嫵媚一點,我們喝酒,來,弟兄們,卸甲!「「大帥令!卸甲!「軍中司馬跳上一個桌子,聲嘶力竭的衝著所有人大吼。隊率們也跳出來,衝著自己的部下大喊」卸甲!「一時間,到處都是嘩啦嘩啦的卸甲的聲音,不一會每個人身邊都放著一堆甲具,橫刀,長矛,強弩,箭匣,身上只留下切肉的短刀。
最後從船上下來的榮華女,笑吟吟的走過來,對雲燁說:「這就是大唐上國對凱旋的將士的歡迎禮儀麼?好像簡慢了些,連我們高麗的儀式都不如。「雲燁瞪著血紅的眼睛慢慢說:「你如果再敢說一個字,我會立刻讓人把你扒光,讓你為將士們跳舞,由你來跳艷舞,想必將士們的感覺會好一些。「榮華女看到雲燁已經明顯的處在爆發的邊緣,聽到雲燁的話之後,抱著自己的雙肩就一溜煙的跑了,她這時候只想離雲燁遠遠地。
雲燁很憤怒,將士們很委屈,但是留守的那些軍士卻一臉的榮幸,如果不是今曰是一個勝利回家的好曰子,雲燁絕對不會放過這幾個沒心沒肺的傢伙。
軍營裡的露天鍋灶早早就砌好了,軍中的廚子也在幫助雲家的廚子,一筐筐的白饅頭,蔥油餅,都被搬了出來,一大鍋一大鍋的冒著熱氣的肉塊也從被端上了桌子,酒罈子被雲家的僕役一一打開,放在熱水裡,被熱氣一激,酒香四溢,雲燁用自己的刀子從鍋裡叉了好大一塊肉,三兩口吃完,連羊肉,豬肉都沒心情去區分,抱起酒罈子,第一回沒去看酒罈子上的數字,大口大口的就把一罈子酒喝個精光。
可能拿錯酒了,酒勁有點大,一罈子喝完之後,雲燁的腳步就有些踉蹌,推開準備上來扶自己老錢,也不理會擔憂的看著自己的無舌,劉方,一個人晃晃悠悠的準備去後帳上完廁所就去練武,現在讓自己的部下看到主帥失態不太好。
九兒在很高興的彈琵琶,曲子越發的激昂,真的很像大珠小珠落玉盤,稱心笑的也很開心,兩隻袖子被他抖成了各種花樣,分不清稱心是男是女的那些笨蛋們熱情的圍著稱心獻慇勤,有些會跳舞的,居然也跑上去一起跳。
酒意上湧,剛才那一罈子酒如果不是他娘的五十度以上的烈酒才是怪事,雲燁發現自己如果不耍一些小聰明,正正經經的走常人的路子,運氣差的驚人,一般情況下,只要能想到最惡劣結果,那麼自己就一定會遇到最糟的情況,不會有例外。
媽的,前面是誰?竟然敢私自在軍營點火?這還有沒有一點紀律姓了,嶺南水師大營和其他軍營不一樣,到處都堆滿了油料,這麼干實在是很危險。
那裡有一個很大的帳篷,從外面看裡面居然人影綽綽,並且還有香味傳出來,這股味道很熟悉,好像從哪裡聞到過,在哪聞到的?
記不清楚了,一把掀開帳篷簾子,看到裡面的場景,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看到老牛繫著圍裙,正在不停地翻烤一隻羊,抬頭見雲燁進來,拿刀子片下來一塊,遞了過來:「嘗嘗,這隻羊老夫拿調料醃了一天,還噴了酒,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好了,你看啊,烤羊就是講究個火候……「雲燁嘴裡塞著一塊肉,耳朵嗡嗡的響,眼淚嘩嘩的淌,只看見程處默剛要站起來,就被老牛一巴掌抽的低下頭繼續照料柴火。
程咬金光著上身,露出黑魘魘的胸毛,拿著一把巨大的刀在剁肉餡子,沒剁兩下刀就砍進了砧板,秦瓊,不緊不慢的坐在小馬扎上撿著手裡的青菜,至於尉遲恭,拿著一把火叉挑著一隻豬頭正在燎毛,鐵塔一樣的尉遲大傻,衝著雲燁咧開嘴傻笑一下,隨手就把手裡的那只肥雞扭斷脖子,扔進開水盆子裡。
長孫沖臉上全是麵粉,從來沒有幹過廚子活的紈褲公子,想要把麵團揉到一起,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李懷仁端著一個大盆,愁眉苦臉的看著程咬金剁肉餡子,一看到雲燁進來,隨手就把盆子扔了,一把抱住雲燁使勁的勒,只是哥幾個以前最喜歡的遊戲。
等雲燁給老程,老牛,老秦,老尉遲見過禮,眼中的淚水就已經不再流淌,在被程處默,大傻,長孫沖勒個半死之後,心中最後的一點不愉快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
只要自己在乎的人沒有忘記自己,別人算個屁啊。
「你來的早了,承乾,青雀,小恪,現在還沒來,他們需要等陛下退朝之後才能來,現在才是午後,青雀答應把皇宮裡那條最凶的黑狗偷出來做今天的主菜,不知道得手了沒有。小恪說有好東西給你,不知道是什麼,知道你沒吃飯,再等等就好。」
聽到程處默的絮叨,雲燁這時候才從恍恍惚惚的境地裡鑽出來,笑著接過尉遲手裡的豬頭,把一根鐵棍燒紅了,在豬鼻子裡,耳朵眼裡,狠狠地燙了幾遍,才說:「尉遲伯伯,做出一道最美味的豬頭,首要的條件就是要乾淨,您光燒外面的豬毛可不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