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願現在越長越討人嫌,以前還算看得過去的方臉上,現在多了三道又深又長的傷疤,渾身上下一股子海風的鹹味,軍衣鬆鬆垮垮的纏在身上,古銅色的胸膛故意暴露在外面,走路就像是腳底下裝了彈簧,一蹦一蹦的,這是船上待久了,已經不適應平穩的陸地了,如果有一天這傢伙的兩隻腳退化成魚鰭,雲燁都毫不奇怪。
手裡拎著兩隻鹹魚,就是這位將軍來拜見恩師的禮物,進了屋子行了禮,硬邦邦的鹹魚往桌子上一扔,就把裝水果的盤子抱在懷裡,吃的汁水橫流。
雲燁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兩隻鹹魚絕對是船上伙房裡的存糧,想要發火,想了想就算了,這傢伙這些年一直就飄在船上,執著的在追尋自己的夢想,連老婆都沒娶。
「梁家的閨女在你家替你孝敬兩個老人,二十二歲的女人還梳著閨女的髮式,讓人家寒不寒心?你老爹的頭髮全白了,過年去我家給我拜年的時候,一直在咳嗽,聽說你老娘的身子骨也不好,我找孫先生給她瞧了,說是憂思過度,付出不孝的代價不知道你找到美人魚了沒有?」
「我在找,總會找到的,梁家小娘子沒嫁給我算是她的運氣,否則和守活寡沒區別。您這回強行把我從海上召回,就是要和我說這些?」
雲燁站起來,走到劉仁願面前,抬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劉仁願不躲也不閃,就那樣挨了一記,掏出手帕擦了手,又把手帕扔給劉仁願,讓他擦拭一下嘴角的血。背著手說:「三年來,你一次家都沒回,你寧願留在洛陽守倉庫都不願意回長安,何故?梁家閨女不知羞恥的到了你家,我以為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才沒有過問,直到你老爹告訴我,梁家閨女依然是好好地閨女,我才知道是你這個王八蛋辜負了人家。這一巴掌是你爹托我打的。他見不著你,讓我有機會就幫他一下,這個忙我很樂意幫
當初你老子送你到書院,你是不夠格的,是我破格錄取了你。結果你半路就跑了,又是我這個倒霉先生替你重新上了學籍,讓你順利的完成了考核,以為這樣就能培養出一員水軍的悍將,結果培養出一個無情無義的冷血混蛋,我給了你一個航海夢,現在卻不得不親手毀滅。今年考核時。我會把你開革出嶺南水師,還會告訴其他水師不得收留你,想要航海?在家裡的澡盆子做夢去吧。「
雲燁越說越是憤怒,最後手臂一揮。把桌子上的茶壺茶杯全部掃落在地,扶著桌子努力的壓制自己的怒火,他最見不得的就是這樣打著理想的幌子絕情決意的混蛋,人活在世上。總有些東西需要珍惜,拋開一切。一門心思的向自己的理想前進,把自己徹底的活成獨夫,這和那些一心想要當神仙的王八蛋有什麼區別?
劉仁願直挺挺的跪在雲燁的身後,把頭伏在地上不敢動彈,這個年輕的先生雖然和自己一般大,他還是願意以師禮相待,無關乎年齡。
「我給你準備了一艘快船,嶺南水師最快的船,給你三個月的大假,不用回老家,直接回長安,你老爹老娘,梁家閨女就在雲家莊子,我給你師母去信,讓她安排你的婚事,現在就滾,梁家閨女的肚子裡沒留下種,你就不要回來,這一點需要孫先生確認,你能不能留在水師裡繼續混,就看你的事了。快滾!」
劉仁願磕了一個頭,轉身就揪著靠在門口大笑的劉進寶快船在哪?如今洞庭湖上風雲激盪,眼看著就要有大戰展開,這時候少了自己怎麼行,走了兩步又回來小聲的問雲燁:「先生,要不然等大戰之後,我再回去?」
雲燁譏誚的瞅著他說:「怎麼,少了你這個劉屠戶,我就要吃帶毛的豬?」
劉仁願只好一臉尷尬的離開,走在路上劉進寶還對他說,不就是搞大一個女人的肚子麼?他已經搞大三回了,不算一回事,快去快回,來回半個月就好。
當雲燁坐在閱軍樓上觀看水軍操演的時候,劉方也在不停地收攏從四面八方前來投奔的水賊,而且來者不拒,通過不斷的檢驗,磨合,很多原來聲名遠播的水賊都敗在一些年輕水賊的手下,不管是從軍事素養,到籠絡人心,這些老牌水賊都不是人家的對手,劉方好幾回都在寒轍面前哀歎,後生可畏,自己還是卸下軍師的名頭,專心當管家比較好,免得壞了公子的大事。
寒轍看似對水賊漠不關心,其實他對那裡的動靜都很清楚,劉方的檢驗,沒有私心,上位的年輕水賊都是,心更狠,手更辣,而且智計百出的傢伙,最離譜的就是還有兩個傢伙居然識字,如果不是黝黑的臉膛,強壯的身體,痞性十足,再加上惡貫滿盈的名聲,寒轍幾乎要以為這些人是將門世家的人物。
年輕人總是對年輕人充滿了好感,自己是智計無雙的人物,自然就會把所有年輕人的智慧在認識上提高一個等級,再加上還有一個狡猾如狐,凶狠如虎的雲燁,年輕人有這樣的表現就毫不起眼,
不斷地有莫名其妙的人加入水賊,寒轍吩咐劉方將他們安排在要害職位上,等到十六營水賊的主官全部換成這些後來人的時候,老水賊就遭了秧,寒轍一聲令下,那些聲名卓著的老水賊被兩個憨奴活生生的平地上捶成了肉醬,看著那些水賊膽寒的樣子,寒轍帶著笑容宣佈了新的人事任命,除了那幾個表現不錯的年輕人,所有的統領位置都換上了自己人,劉方對公子的殺伐決斷非常的欽佩,再一次提出自己只需要擔任管家一職就好,大軍的軍師,實在是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
「我知道你在恐懼,不要害怕,你已經半隻腳踏進了神的領域,我不會對你下手,只要這次能毀掉雲燁的新城,致他於死地,目的就算是達到了,洞庭湖上的這些人的去路,我們不會管的,因為皇帝總會派大軍來剿滅,你看著他們現在都是活蹦亂跳的,其實都是死人。
皇帝的秘密詔令已經發出了,半年之內,洞庭湖就會被皇帝的水軍鋪滿,趁著現在只有一支水軍,我們的行動要加快,按照你的計劃看樣子最少需要三個月才能完成調整,這樣也好,準備好了就多幾分勝算,秋風起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攻擊,大軍直撲岳陽城,我要把這座城夷為平地。「
「喏!」劉方大聲應諾,就挺著胸膛大踏步的走出了寒轍的房間,似乎從寒轍的話語裡得到了無限的勇氣。
「憨奴啊,你看看這些卑賤的人,只要用一點點好處去誘惑,就會死心塌地的替你賣力,嘴上說不在乎洞庭湖上的這點權利,其實啊,你看看,眼睛裡全是,都告訴他這場戰爭我們贏不了了,他還是想掌握這些死人,對神的管家一職居然不在乎,愚昧的人啊。」
伏在寒轍腳下的憨奴,脖子上掛著鐵鏈,一動不動,只是口水滴答著浸濕了地面,寒轍撫摸著憨奴亂草一樣的頭髮,接著說:「我們原是兄弟,親兄弟啊,可是你們生下來為什麼就會變成傻子?難道真的沒人知道麼?
明明清楚血親不可交合,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為了神血的尊嚴?小妹十三歲了,她是我們族裡出生的最後一個神人,我很擔心,他們會要我娶小妹,然後什麼都不做,整日裡繁衍後代?就像我們的父親母親?很想殺死那個人啊,每次替他按摩肩背的時候都想拗斷他的脖子,可是不敢,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是一個瘋子,一個三十年沒說一句話,只做一件事的瘋子,現在說不定已經什麼事都做不了了,為什麼我還是這麼害怕他……「
低語傾訴的時候最討厭別人打擾,隔壁總是傳來一陣陣奇怪的聲響,寒轍想要發怒,又讓自己安靜了下來,算了,他們做的事情非常的重要。
三風子沒死,作為最著名的水賊,他就在隔壁接受手術,兩個藍衣大漢,正在雕琢他的臉,原來一副胖胖的笑臉,硬是被雕刻成了怒臉,上眼皮被揪上去用針固定好,下眼皮被拉下來,也用針固定好,黑眼球必須在正中間,要不然就會翻白眼,死魚眼睛可不是環睜的怒眼,牙齒需要呲出來,臉上的肉需要繃緊,這樣一來,就需要把一大塊肥肉割掉,再把皮膚縫起來,就有了怒眼環睜,咬牙切齒的感覺。
三風子很想讓自己也和那些被砸成肉泥的夥伴一樣,可是,他沒有那樣的待遇,在藍衣人仔細雕琢了自己的臉皮之後,塗上桐油,睜著環眼看著一根長長的木楔子被一點點的釘進自己的身體,他居然感覺到了一陣欣慰,終於可以死了,只是楔子刺穿心臟的那一刻真是太他媽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