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你剛才殺了人。」老丈人坐在馬車上心神不定不住從車窗探出腦袋問雲燁。
「沒關係,您也聽見了,剛才祿東贊說吐蕃還有二十萬披甲之士,死一個不要緊。」雲燁側過身子笑著給老丈人解說。
「他說要帶著大軍過來。賢婿千萬不要大意。」
「他就是說說而已,您看看這些在田地裡耕作的府兵,他們盼打仗盼的眼珠子都綠了,小婿是兵部主事,其中有一條責任就是讓麾下的將士們總有仗打,總有功勳可以拿回家,兵部主刑殺,臨之以威乃是正理,這才是冬官的責任,安撫四夷,調和陰陽那是春官的職權。您老人家想想,要是連兵部都沒有一點飛揚跋扈之氣,國家何來的傲氣可言。」
老丈人點點頭,覺得這話也對,自己在蜀中老老實實地經商,遵照父親的話從未麻煩過雲家,甚至從未向外人說起自己的閨女乃是堂堂的誥命夫人,三個兒子雖然不成器,卻也不是無惡不作的惡棍,如今猛然遭受了飛來橫禍這才匆匆的祭出女婿這張王牌,誰成想那位御史言官居然不信,看來啊,人不能總扮豬,扮豬扮的久了就真的成豬了。
辛月站在牌坊跟前迎接自己的父親,誥命的服飾穿在身上,張牙舞爪的像螃蟹一樣,她沒問丈夫救自己弟弟的過程,給老爹行了禮,揪過兩個弟弟在他們的腦門上重重的抽了兩巴掌就當是懲罰了,老丈人高興地跟著女婿從正門跨進了雄偉的藍田侯府。
先去拜見了老祖宗和玉山老先生,解說了事情的過程,於是那兄弟倆就被玉山先生下令關了禁閉,不到事情完全結束不得出門。
老丈人來了,相熟的幾家人都送來了禮物,人沒過來,原因就是地位相差的太大了,不合禮數·這樣正規的禮節唐人不會出半點的差錯。
中午把人接回家,下午長孫沖就來了,眼睛有點紅,拿了一個盒子給雲燁看了一下·就吩咐自家的家將把盒子拿回去餵狗。
「遭人算計了。」長孫沖發愁的看著雲燁說。
「知道,所以你還能進雲家的大門,你家家大業大的難免有一兩個不肖之徒,能理解。」雲燁給長孫衝倒了一杯茶安慰他一下。
「那你明天能不能不在萬民宮說這事?「眼睛亮了一下的長孫沖接著問。
「這個要求就過了啊,這是家裡的事情,又不是我私人的事情,你把那個管事的腦袋拿來·我自己已經不生氣了,咱們還是兄弟,可是家裡的事情可不是這麼論的·為了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保護自己家的人命,我要是不稟報,會被所有人看不起的,說不定連你都看不起我,這事沒得商量。「
長孫沖煩躁的拍著桌子大罵:「一群混蛋啊,讓他去聯繫吐蕃人,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會給陸中庭寫信,這樣明顯的圈套也往進鑽·昏頭了。「
「唉,蟲子,你就慶幸吧·這事幸好發生在我家的頭上,雲家是面瓜,隨你們這些豪門蹂躪·要是換一家強橫的,長孫家麻煩就大了,光是一個奴馭官主的罪名就夠你家受的,明日上殿我只說事情經過,不說別的,也不打算再追究,能不能擺平這件事就看你家的了。作為兄弟·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有了雲燁的這句話,長孫沖立刻站起來深深地作了一個揖算是謝過了雲燁的大度·留下來整整倆馬車的禮物送給雲燁的老丈人,他可以在雲燁面前服軟,絕對不會對辛家人說一句對不住,勳貴對平民是不道歉
到了晚間的時候,劉進寶就來報告,吐蕃大相祿東贊搬出了長孫家的別院,這個保護了他好幾年的院子終於不再保護他了,祿東贊第一時間就住進了鴻臚寺的驛館,他直到現在才知曉自己在大唐勳貴的眼中並沒有那麼重要。
如今的大唐已經不能用猛虎來形容了,他更像上古傳說中的巨獸饕餮,貪婪的吞噬著身邊一切能吞噬的國土,如果不是因為吐蕃身在高原唐人上了高原就喘不過氣來,相信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這頭猛獸吞食的乾乾淨淨。
這個國家如今在向四面八方擴張,版圖一年三變,多少國土也填不滿大唐軍方巨大的胃口,現在的大唐除了長安和幾個重要的城市還屯居著重兵,其餘的將士都在邊關,不是在戌邊,而是在不斷地向外推進。
相比軍力,唐朝人強大的財力最讓人絕望,連續多年不斷地用兵,他們的財政似乎看不!點的萎縮,國內歌舞昇平,邊疆戰火連天,殺人的屠夫鯛國內就會變成人人稱頌的英雄,心甘理得的享受自己劫掠回來的財富。
祿東贊絕望的看到李道宗獰笑著親手砍下了蒙捨龍的人頭,然後用石灰醃好送到了長安,如今安放在武德殿,成為李二功勳的見證。他們對外卻在說蒙捨龍依然在逃,需要大唐將士深入莽荒擒殺此寮。
吐蕃人已經不種青稞了,因為大唐的糧食賣的很便宜,多養幾隻羊就能換回足夠多的糧食。想起這件事,祿東贊就憂心如焚,一個把命脈交給別人的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唐人一定在等待高原上連一顆青稞種子都沒有的情形發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要是不立刻切斷對吐蕃的糧食供應才是怪事情,唐人寧願那座高原變成真正的絕域,也不願意看到吐蕃人在上面繁衍生息。
大唐高傲的公主看不起吐蕃人,皇帝總是拿這個借口來搪塞祿東贊,前兩年自己還在嘲笑高麗特使榮華女奴婢一樣的伺候大唐的勳貴,現在,似乎輪到自己了,祿東贊站在鴻臚寺館舍的院子裡仰著頭看了一夜的明月,最後得出的感悟就是,吐蕃或許也該離開那座世世代代養育了自己的高原。只要往南,就是懦弱的天竺人,他們還不是勇猛的吐蕃勇士的對手。
雲燁踏著月色去上朝,才到宮門就得到了陸中庭昨夜在家中投繯自盡的消息,一紙萬言書道盡了自己的苦楚,魏征拿著萬言書渾身發抖接受著雲燁的揶揄。長孫無忌面無表情宛若沒事人一般。
宮門開了,鞭子響了,武士排了班,侍御史開始整肅百官隊伍了,卻聽說皇帝的身體不適,罷朝一日,雲燁哈哈一笑就打算回自己的馬車上補覺,魏征鬚髮皆張的要求面聖,被斷鴻冷冷的拒絕,皇帝說了誰都不見。
長孫無忌卻施施然的走了皇宮,他用的借口是去探望一下自己的皇后妹子。
也不知道長孫無忌被自己的妹夫皇帝抽了多少嘴巴子,出宮的時候神情很不自然,內侍很快就把陸中庭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帶了出來,陸中庭知法犯法罪在不赦,既然已經畏罪自盡不予追究,長孫家驕奢淫逸,馭下無方,罰銅千斤,雲燁驕橫跋扈肆意妄為罰銅五百,祿東贊膽大妄為,挑撥離間其心可誅,念在他是吐蕃大相身份尊崇,責付西席,祿東贊沒有老師可殺,過去宣佈旨意的內侍隨便在吐蕃人中間找了兩個看起來聰明些的,一刀斬下了首級帶回宮交差,其中一顆首級就是祿東讚的大兒子長贊悉若的。
祿東贊帶著笑容送走了內侍,還送了那個殺了自己大兒子的傢伙很多錢,因為殺了兩個人之後,他彷彿不太滿意,覺得殺的太少,直到祿東贊送給了他一隻黃金鑄造的小鵝這才罷手,歡喜的回宮去了。
黃金鑄造的小鵝共有十二隻,還有兩隻巨大的金鵝,這就是祿東讚這一次下高原帶給皇帝的禮物,那個殺了自己兒子又拿走了金鵝的內侍死定了,十一隻小金鵝絕對會有人問起,到時候那個拿走了金鵝的內侍除了死亡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為兒子報仇祿東贊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一代人傑祿東贊憤怒的快要發狂了,這個時候他只想出現在最激烈的戰場忘命的廝殺一番。
隔壁館驛傳來絲竹之音,悲切而蒼涼,不似中原之音,有女子在唱歌,是高麗語,祿東贊只能聽懂不多的幾句話。
「自從蒼鷹的翅膀被折斷喲,就飛不過白山,自從駿馬被套上轡頭喲,就越不過大河,自從猛虎被剪掉爪牙喲,狐狸都來欺辱喲。
誰能瞭解我的悲傷喲,只有冬日的風雪,誰能解開我的憂愁喲,唯有千杯的酒。「
祿東贊聽了很久,怒火升騰,高麗賤婢安敢小覷我吐蕃大相。雙臂一教力,腳下的石鼓被他從春泥中拔起,大喝一聲就拋到隔壁的院落,不知道砸在了那裡,發出了轟然的一聲巨響,祿東贊拍拍手就回到了房間,身後的殘陽如血……
榮華女蹲下身來撫摸著那個深深陷進泥地裡的石鼓,笑得非常開心,甚至有幾分俏皮的意味,這個世界沒有多少道理好講,英雄不會隕落,只會被套上枷鎖,受盡人世間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