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巨大的地圖上寥寥無幾的幾個補給點,雲燁長長的歎了口氣,大唐軍人不害怕作戰,唯一能讓他們憂愁的就是補給。
關中的城寨密密麻麻,百十里地就有三五座縣城,可是在這裡,點和點之間的距離動輒上千里,西出陽關是雲燁最無奈的選擇,如果要去北庭,走玉門關最為合適,從玉門關出發,只要經過伊吾州,過高昌,穿過吐魯番就會抵達北庭都護府所在的庭州。
現在不行了,春天正是玉門關外魔鬼城最恐怖的時候,從來沒有經歷過魔鬼城這樣恐怖的地方折磨的關中將士,弄不好會未戰先潰,長安城裡從北庭回來的將士很多,許多人到了長安好像還能聽到魔鬼城裡那些魔鬼的嚎叫,午夜發狂斬死家人,然後再自殺的例子數不勝數,就算是沒有傷人的,諾大的一條漢子也顫抖著縮在牆角大呼救命。
雲燁不想自己的部下也出現這樣的情形,所以決定西出陽關,避開魔鬼城,沿著沙海到達婼羌國,再折回向南到達樓蘭,看看狄仁傑有沒有給自己準備好藏兵之地,然後一路經過尉犁國,龜茲國,越過石漆河繞一個大圈子最後到達天山下的庭州。
算算路途,已經超過了六千里,這是名符其實的行軍,大軍不知疲倦的每日走五十里也需要四個月的時間,就算是自己的大軍都是騎兵,每日走一百里,這已經是極限了,也需要走兩個月。
看著地圖上的紅線,雲燁在發愣,這是臨出發前,幾位老帥精心為自己準備的行軍路線。時時刻刻都保證自己的大軍有兩條路可以選擇,這樣一來,就把被伏擊的危險降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只靠雲燁的智慧來應對了。
現在準備西征的鬍子已經不光是突厥,吐谷渾,薛延陀。昭武九姓,這些人還要加上西域的這些小國家薩車,疏勒,連早就認為滅亡的大宛國都有餘孽存在,更不要說烏孫、康居、奄蔡、大小月氏、安息、條枝、大夏這些遺族了,當雲燁看到自家商隊統計上來的情報,就恨不得拿頭去撞牆,扜深、於窴、樓蘭、姑師、黎軒、身毒、驩潛、大益、蘇薤這都是些什麼國家,為什麼去長安朝拜的就那麼幾個小國家?
難怪李二認為蘇定方的權限不足以處理這些事務。非要把自己弄過去,黑眼珠的漢人打過來了,於是西域的那些藍眼珠,灰眼珠,亂七八糟眼珠的人就要搬家,三十萬大軍,兩百多萬婦孺全部聚集在恆羅斯城,伺機進入吐火羅。開始自己的漫漫長征。
恆羅斯城置優越,展開昭武九姓國的地圖。康國位於石國的西南,再往南是米國和史國,而石國都城的東北方向依次是白水城和羅斯城,這幾地彷彿是一件大衣上一排斜斜的紐扣,而羅斯就是這件大衣的領子,北是茫茫沙漠。東被千泉山阻隔,西臨藥殺河,具有『提裘之勢』的戰略地位,而雲燁最終的目的就是到達這裡,等待這些人西進。
心緒煩躁之下出了大帳仰望著漫天的星空。感歎的不行,那些人為了給自己尋找一塊適合自己生存的土地,這一次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就像非洲大草原上遷徙的角馬群,雲燁至今都清晰的記得角馬渡過馬拉河時的驚險和悲壯,生命的意義在那一瞬間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大食人是他們遷徙途中的鱷魚,薩珊人或許算得上是河馬,沿途的那些小國家或許算得上是鬣狗,那麼大唐在這裡代表著什麼樣的角色?
角馬群並不畏懼獅子,他們畏懼的是即將到來的旱季,也只有大唐才能讓這些民族在努力戰鬥後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選擇最殘酷的遷徙來逃避自己將要面對的殘酷命運,兩者之間仇怨太深,看不到任何化解的希望,所以大唐就是這些胡人的旱季。
戈壁灘上看星光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在這種見不到月亮的夜晚,天空就像是一匹巨大的黑綢布,而那些不斷閃爍的星星就是點綴在綢布上的寶石。
「從此以後,這片土地該是何等的寂寞啊!」雲燁自言自語了兩句,也不管地上是否乾淨就躺在了地上,兩手枕在腦後打算美美的欣賞一下這漫天的星辰,如果能做一個好夢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樣短暫的歡樂袁守城也不打算留給雲燁一個人享受,他的徒子徒孫在戈壁上給他鋪上了精美的地毯,老傢伙就坐在雲燁的身邊喋喋不休的訴說著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自三皇濟世,五帝定倫以來,我們從未有過這樣寬闊的天地供我們馳騁,從南跑到北需要一年時間,從東跑到西估計也需要一年的時間。
小子,現在我們終於能夠暢快的翻個身了,我們的家國如此之大,足夠我們在這裡翻轉騰挪了,所以啊,你就不要總是愁眉苦臉的,我們應該有更高一些的追求。「
「比如找神仙?我對神仙一點興趣都欠奉。」雲燁不耐煩的回答。
「你當然沒興致,你曾經得到過,所以就不會珍惜,老夫都能想得到,你那個時候小小的年紀,對於長生之類的事情沒有半點的好感,因為你認為自己還有悠長的生命可以供自己享用,得到的就不會珍惜,就像是女人,沒得到的時候心癢癢的,得到了也就那麼回事,更何況你得到的時候年紀那麼小,哪裡會懂得其中的妙趣。」
那日暮珍藏的那個紅星二鍋頭的酒瓶子現在握在了老傢伙的手裡,裡面裝滿了美酒,說兩句話,就喝一口,如果不聽他說些什麼,這絕對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高人。
「那可不一樣,我對老婆的感覺怎麼是相處的越久,就越是覺得稀罕呢?世上的美女多了,難道你都能一一收到帷帳裡?皇帝都做不到,別人摟著美女翻雲覆雨,我抱著自己的醜老婆呼呼大睡,很難說誰比誰更高一籌。」
袁守城嘿然一笑,又喝了一口酒對雲燁說:「顏老頭臨死前難道沒告訴你關於華胥之國的事情?老頭子我胡說八道習慣了,你可以不信,難道你覺得顏老頭也會胡說八道?那個老傢伙可是一句廢話都不說的主,他說見過華胥之國的人,那就一定見過,這句話你拿到當鋪都能當幾枚銀幣使使。
他當年對老夫說過,自己在大業五年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華胥之國的人,老夫對他的話沒有半點的懷疑,只有你這個小子才會疑神疑鬼的認為老頭子說謊,小心他從墳墓裡跳出來找你算賬,他活著的時候沒人說過他胡說八道,死了以後被你這樣的一個小子詬病,你說說,他能在墳墓裡睡得安心?「
這其實也是雲燁的困惑所在,顏之推老先生斷然不會說假話,他做出的判斷一般不要隨意的去否定,因為那必然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什麼才是您眼中的神仙?您對神仙的定義是什麼?挾泰山以超東海,還是能夠騰雲駕霧,撒豆成兵?「
絮絮叨叨的說神仙已經把雲燁給說煩了,想要找神仙,必須先把神仙的定義確定下來,不能像長安的那些俗人見到一個人有點神奇,立刻就把神仙的帽子給他扣上。「
袁守城一下子愣住了,他活了這麼些年,第一次有人要他對神仙下一個準確的定義,從他懂事以來,就認為神仙就是神仙,是有卻別於人的,現在猛然間提起人和神仙的不同之處,他頓時就茫然了。
「您看,您這樣的人都沒辦法給神仙確定一個準確的定義,還怎麼去找神仙,您說神仙能飛,現在長安城裡坐熱氣球能飛的人多的是,你把一頭豬放在熱氣球上面,它也能飛,您說神仙力大無窮,好麼,書院現在製造出來的龍門吊,可以讓一個瘦弱的學子輕鬆地扯起幾千斤的石頭,無非是多加幾個動滑輪,把繩子多繞幾圈而已。算不得神奇。
您又說長生不老,這個是最討厭的,您老人家已經是人瑞了,活了一百二十歲了,彭祖也不過活了一百三十歲,這已經是舉世難求了吧?您還能找出一個人活得比您長壽的人麼?小子很想去拜謁一番。
所以啊,就搞不懂,您和那些人怎麼就要一門心思的想要找神仙?田襄子您一定認識,被小子編造了一個小小的謊言,就不辭勞苦的去極北之地找天門,哪怕歷經千辛萬苦到最後身死道消也不放棄,都是為了什麼呀?
不是小子對您不敬,而是小子看不起所有企圖長生不老的人,您也不例外。
為了長生,英明的帝王失去了自己的英明,被騙子玩弄於股掌之上,為了長生,田襄子那樣智深如海的高人被一點小小的天地異象騙得臨死都大叫不悔,現在到了您了,您想要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小子的腦袋裡裝滿了奇聞異事,您想要的異像我一定能給您找到,比如說海外的仙山,崑崙山上的西王母駐地,我還知道在一個遙遠的海島上有無數巨大的石人,沒人知道十幾萬斤重的石頭是怎麼壘上去的,您想不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