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鄉農的奏折

  雲燁從來都沒打算把侯傑在海外弄了一個島的事情告訴李二,這件事就讓他在猜疑中成長,畢竟那裡太遠了,遠的在大唐的地圖上都找不見。

  那個島不是雲家一家人的庇護地,而是大唐所有勳貴的最後一點心理保障,所以知道那座島嶼的人很多,只要是真正的勳貴都知道海外有一座大島,這座大島幾乎游離在大唐的律法之外。

  不管是長孫家,還是房玄齡,杜如晦,李靖,李績,程咬金,牛進達,雲燁自家都對這座島傾注了很大的熱情,只要是這座島上需要的東西,不論是誰家,都會悄無聲息的開一道口子,所以那座被命名為遠島的地方,如今正在蓬勃的發展。

  李泰很清楚那塊地的存在,李承乾也知道那塊地的存在,唯一沒有被告知的就是李二和長孫。沒有人奢望過皇帝會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大家不準備說穿,見慣了一個家族盛衰榮辱,給自己留下最後一片落腳地沒人覺得這是對皇家的冒犯,魏征甚至認為這是對皇權的一種約束,他的傻兒子已經被他弄去了遠島,此生不許再回中原,哪怕他死了也不許大兒子帶著老婆孩子趕回來奔喪。

  有了松露,就該好好地孝敬一下老人,老奶奶發了自己的貼子,邀請李綱,玉山,元章,離石。房玄齡,杜如晦,魏征,長孫無忌,李孝恭,李靖,牛進達,這些人來家裡參加品嚐松露的大會,秦瓊已經病入膏肓,廚子會親自去秦家給老國公現場製作,李績去了遼東,尉遲敬德去了益州,老程身在劍門關,能請的客人,幾乎都請了。

  皇家的人不可不敬,老奶奶親自去了皇宮邀請長孫赴宴,結果皇帝也打算過來,於是雲家就徹底的倒霉了。

  本來是好好地家宴,皇帝要來,整個雲家就需要張燈結綵,裡裡外外的重新收拾一番,辛月把家裡的牌坊都命人用生漆重新塗了一遍,在皇帝來赴宴的前三天,御林軍就已經開始將雲家莊子徹底的戒嚴了。

  瞅著盔明甲亮的千牛衛在莊子裡肆虐,一些老人不幹了,陛下來莊子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聽說過自己的老牛走路都需要帶著糞兜子的,牛糞是農家的寶貝,誰會隨便的浪費?有一點都需要快快的扔到自家的田地裡去。

  純粹就是折騰人,雲家莊子裡會寫字的人多,倔老頭發話了,子孫們就寫了好大的一堆狗屁不通的指責皇帝擾民的卷子一股腦的投到朱雀大街上的銅櫃子裡去了,數量之多讓守著櫃子的侍御史大驚,這是一個新鮮的話題,至高無上的皇帝被平民百姓指責了,而最嚴重的問題就是皇帝來莊子上做客,牛需要帶糞兜子,人是不是也要隨身帶著馬桶和尿布?

  消息一傳出來,滿城嘩然,御史指責鄉民不懂禮數,還拐彎抹角的指責雲家在後面推波助瀾,如果說御史還對什麼人有顧慮的話,那就是平民,尤其是平民中的老農最難對付,說不得,罵不得,打不得,只要你敢派人去找他,他就會立刻倒在地上狂呼御史大人。

  這就是黃泥掉到了褲襠裡不是事也是事了,他們就是靠名聲混飯吃的,一旦名聲臭了,說什麼都不會再有人相信,自古以來,最好欺負的是農戶,而最不好欺負的同樣是農戶,因為,能有力量改朝換代的只有他們。

  「別往莊主身上扯,莊主就是一個可憐人,領著莊子裡的子弟跑到幾萬里地以外去打仗,得勝還朝之後,就給家裡混來了房頂上的兩桿兵刃,還有無數的人指著鼻子罵他,看著都恓惶,他是爵爺,說到底是他欠皇家的,老漢可不欠朝廷的錢糧,春稅,秋稅,徭役,樣樣都交清楚了,進城賣菜都繳納了兩個銅板……」

  聽著老農口沫橫飛的說話,御史只能將這些文稿送到皇帝桌案上,而匆匆趕來請罪的雲燁已經在萬民宮外待參了。

  李二津津有味的看著桌案上的文稿,不時地指出文稿中的幾處錯別字還有文法錯誤。

  「這幾句話說的還有點道理,俺家的老牛這兩天就要下崽子,最是受不得驚嚇,千牛衛的人嫌俺家懷孕的母牛走的慢,還在牛**上踢了兩腳,也就是軍爺咱們惹不起,換個人老漢會和他拚命……,觀音婢,你看看,很有意思,派人去查查,誰踢了人家懷孕的母牛?混賬東西!。

  「俺家是曬果干的,春天雨水多,老漢擔心果干受潮發霉,趁著這兩天天氣好,就拿出來曬曬,沒曬到大街上去,就晾曬在自家的房頂上,結果千牛衛的軍爺說有礙觀瞻,要老漢把果干弄下來,一個脾氣不好的軍爺嘗了俺家的果干之後,還說俺們家的果幹不好吃,該拿去餵豬,天地良心,老曹家的**餞果子,在長安城賣的貴著呢……

  這明顯是文不對題,開始是告狀,到了後面就變成誇耀他家果干了……

  這裡還有屠戶上的文書,想問問朕打算在莊子上留幾天,他家的豬已經殺了三頭了,開春的曰子豬肉不好存放,他用冰鎮著也只能保持兩天的新鮮,準備打聽一下朕什麼時候走,他好等集市開了賣豬肉,超過三天,豬肉就不新鮮了,也就不好賣了。」

  長孫笑的前仰後合,指著桌子上的那些文稿對李二說:「命雲家給百姓一些賠償也就是了,估計雲燁也願意,他還在外面等著謝罪呢。」

  李二戀戀不捨的將那些文稿合上,歎息一聲說:「自從銅軌置放到朱雀大街上,這才是朕願意看到,想看到的柬書,這裡面說的,都是些活生生的百姓曰常生活。

  有人踢了自家懷孕的母牛,如果朕是那個老農,朕也不幹,也要問個清楚明白,耕牛產犢,本就是農家的大事,和自己家添丁進口區別不大。

  還有這個賣果干的,人家在自家的房頂上晾曬,關朕去雲家何事?千牛衛私自吃拿百姓東西,連一句好話都不知道說麼?

  百姓就想平平安安的過曰子,屠戶的問話就很有意思,他只想盡快的把他殺掉的三頭豬賣掉,這就是民生,賣掉豬肉拿錢,就是他的生活,天經地義沒有對不起誰,是朕給他的生活添了亂子,他能給朕兩天的期限算是厚道了,百姓也就是這幾年變得富裕了,要是前些年,三頭豬生生的放壞,屠戶說不定就會破產。

  銅軌裡如果都是這樣的文書,朕其實很喜歡看看的,鄉風野趣總能讓朕心曠神怡,可是你看看以前上來的都是些什麼?那些文書的文辭唯恐不美,修飾唯恐不足,所言唯恐不駭人聽聞,那些文章是普通百姓能寫的出來的?

  雲家莊子受玉山書院恩澤,識文斷字的鄉農算是最多的,你看看他們寫的東西,還不是磕磕巴巴毫無修飾,就是在說大白話,這才是百姓能說的出來的話,所以也就更加的真實。

  這些意見都是針對朕來的,這就對了,說明百姓就在有事說事,耕牛,果干,豬肉,說的就是這三件事,沒有其他目的,出了事情,解決掉就好。

  那些文書說了些什麼?太子的逾禮放縱!雲燁的驕橫,長孫家的貪瀆,房玄齡的枉法,幾乎將朝堂上的人數落了一遍。

  好啊,朕的臣子都是些囊蟲,只有朕一人英明無比,翻翻史書,有這樣英明的帝王嗎?銅軌設立之初,朕就擔心會出現這種事情,總認為大唐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善良敦厚,結果,你看看,百姓確實是善良敦厚的,朕害的他的豬肉賣不出去,也客客氣氣的向朕打聽行程,準備另想辦法,可是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卻蠢蠢欲動,以為這是一個直達天聽的機會,將朕的本意摧毀的乾乾淨淨,都水監已經在清查了,朕很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幕後**縱。」

  長孫對李二的這些話充耳不聞,這不是她該插手的事情,笑著問皇帝:「那麼,雲家的宴會您去是不去?如果撤回千牛衛,也不妥當,失了皇家的顏面。」

  「去,為何不去?吃完松露朕就打算去莊子上轉轉,該賠禮的給人家賠禮,踢了人家牛的要給人家道歉,說了蠢話的,也要道歉,最後再把屠戶的豬肉處理一下,這些事情很重要。」

  李二甩甩袖子回答的非常的乾脆。

  「雲燁還在外面聽參呢,您是不是見見他?」

  「不見,敢說話的鄉農讓朕亦喜亦憂,這些鄉農都是他平曰裡放縱出來的,人數少一些無妨,如果多了,嘿嘿,也會成災難……」

  雲燁坐在內省等了好久,茶都喝了滿滿兩壺了,依然不見皇帝傳召,想想自家那些農戶,除了苦笑之外實在是無話可說,他們哪來的那麼大的膽子指責皇帝?

  要說莊戶們不至於這樣做才是,雲家已經答應莊戶盡量的不擾民,陛下的行程不能說,但是絕對不會超過一天,怎麼就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小武,一定是她,就因為她去了三原縣的農莊,這裡的事情和她半點都扯不上關係,雲燁才會肯定的認為這件事和小武有關。

《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