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時間殺器

  長孫無忌回到了門下省,想著李二那句少管兵事就少鬧笑話的警告,就苦笑著把手裡的卷宗扔到桌子上,背著手在在大堂上不斷地轉悠,看著東西兩台的言官,暗自發愁。,,

  到了他和雲燁的這個地步,言官的彈劾基本上沒有什麼用處了,好壞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雲燁好歹還是武將,觸碰軍權算不得越界,自己從平滅隴右叛亂之後就再也沒有執掌過軍權,此時想要再次拿到軍權,難比登天。

  好在長孫沖一直是武將,所以長孫家想要執掌軍權,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長孫沖的身上。想起長孫順德,長孫無忌就恨得牙根都癢癢,當年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被李二削減了軍權,如今只能頂著一個國公的帽子混吃等死。

  自己是凌煙閣上第一人啊,卻只有調動五百城衛軍的權利,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王孝傑徹底的被毀掉了,一位將軍,如今整天哭哭笑笑的在長安市上丟人現眼。

  自己對朔方的軍隊有影響力,但是雲燁同樣對那裡有影響力,薛萬徹更是對那裡的軍人有約束力,雲燁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長孫無忌想了很久都沒有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細數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雲燁好像一步都沒有行差踏錯過,想起這些長孫無忌就有些絕望,自己已是滿頭白髮,雲燁和雲壽站在一起像兄弟多過像父子。

  他不敢想自己故世之後,雲燁的勢力會膨脹到何種地步,到了那個時候,長孫家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揉揉自己酸澀的腰,長孫無忌鋪開卷宗。繼續審閱天下事。

  「不會,新皇登基之後,我就退休,該進兵部的歸兵部,該入戶部的入戶部,該是皇家就還給皇家。我要留著玉山養老,雲家就三個男娃,一個在南海,一個在岳州,長安是壽兒的,這樣的安排多好。」

  李泰羨慕的點點頭說:「我的孩兒也不多,兩個兒子,不過封地不少,就算是要分家。兩個孩子還是能分到好多,我看到小暮和李像在一起,你打算把閨女嫁給他?不管怎麼說,香兒和露兒你給我孩兒留著,至於你家小閨女隨你的便。」

  「你到我家來分豬肉來了是不是?欣兒,徽兒都是好孩子,但是徽兒和你一點都不像,瞳孔發藍。我家的孩子不嫁給異族。」

  「滾蛋,你老婆那日暮就是純種?你看看小暮的樣子。高鼻樑,大眼睛,哪一點像你了,希帕蒂亞生的孩子要是沒有點異族風情,我豈不是白忙活了。」

  雲燁大大的張著嘴打了一個哈欠說:「不管,雲家的家規就這樣。見不得異族人。」

  「你家什麼時候有的這條家規?」

  「剛剛,你想讓我閨女嫁給你藍眼睛的兒子的時候我才制定的。」

  「哦,那就是放屁……」

  倆個人一人端了碗麵條坐在花池的矮牆上吃飯,嚼了一口新蒜,辣的李泰眼淚都出來了。抽了兩下鼻子問雲燁:「你打算怎麼對付我舅舅?」

  「好好吃飯,活的年紀長長的,最後生生的熬死他,比壽數我佔優勢,以前的時候顏老先生就給我講過一個道理,其實沒必要和他爭一時之長短,只要活得比他長就行。

  殺掉你舅舅你心裡不舒服吧?陛下心裡也不舒服吧?皇后娘娘會和我拚命,我這輩子就為了這麼幾個人,為了一口氣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我幹什麼啊,所以啊,還是這個法子最好,看著你舅舅不要犯錯就行,多給他點政務,多給他點讓人頭疼的政務,估計三五年後我就會取得勝利,到時候我還能去弔唁,混一頓宴席吃,皆大歡喜。」

  李泰舒坦的一口氣把麵條吃光翹著手指說:「高,真高!我舅舅壽終正寢我就沒什麼怨念了,這樣一來我父王也舒坦,母后也高興,天下人能看到一個和睦的皇家,對誰都好。

  說實在的你吧門下省弄給我舅舅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吧?」

  「許敬宗是什麼人,你舅舅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有他在門下省,你舅舅絕對閒不下來,哪怕是簡單的政務,老許也有把他弄得非常複雜,這種本事是老許與生俱來的,是絕對的高手,你大哥不知道從誰那裡聽到了建議,把李義府先也弄進了門下省,估計你舅舅的日子會非常的難過,你知不知道諸葛孔明是怎麼死的?累死的!」

  李泰搖著頭說:「只要是壽終正寢,我管他怎麼死,小治的事情讓我傷透了心,昨天我去皇宮,他還問我要糖吃,要的我眼淚都下來了,我現在要的就是不傷心,只要這個目的達到,怎麼樣都成。」

  吃了虧傷了心才知道情義的重要性,驢子都不在同一個地方崴兩次腳,更何況人,現在沒人敢再做傷感情的事情,雖然說李治是自取滅亡,但是這裡面如果少了長孫無忌若即若離的推動和支持,李治的膽子不會這麼大,到了最後,死了一地的人,傷了一片的心,這幾乎就是李二能容忍的極限。

  或許是再一次遭到了打擊,李二的雄心似乎已經不再,朝綱在有條不紊的運轉,雲燁和長孫無忌還是那樣的不對付,太子規規矩矩的在中書省治國,十六王老老實實地在西北沙漠裡吃沙子,一切都完美無瑕,身為帝王只需要控制好節奏,不讓出格的事情發生,就成了,有時候平平淡淡反而是施政的高明之處,朝令夕改絕對不是治國之道。

  皇帝不折騰,皇子不折騰,大臣不折騰,老百姓就不會折騰,家家戶戶都忙著過自己家的小日子,這世上有賺不完的銅子,誰有時間浪費精神去管是不是有一個大家族快要完蛋了。

  長安市上的人流已經散光,一百零八聲鐘鼓也已經早就敲過了,大街上佈滿了鬣狗一樣的武侯,他們或者將一個醉鬼扔到陰溝裡醒酒,或者攔住那些沒有標示的馬車勒索一番,如果遇到單身的女子,他們就會高興一整個晚上。

  門下省依舊燈火通明,許敬宗好不容易處理完了手頭的公文,喝了一口參湯,欣賞一下自己的傑作,猛猛的扭了兩下腰肢,抱起桌上的文書,就出了自己的公事房,腳步剛剛踏出房門,整個人就顯得疲憊無比,有氣無力的通稟了長孫無忌之後,就慢慢的走進大堂,將自己的文書放在長孫無忌的桌案上說:「僕射,您要的文書卑職已經整理好了,只是有幾處頗有些蹊蹺,卑職不敢擅自決斷,已經在上面做了標注,請僕射處置。」

  長孫無忌呵呵笑道:「延族乃是精於此道的行家裡手,怎麼也會有疑惑不成?」

  許敬宗苦笑著說:「僕射莫要拿下官說笑,有些主意下官能拿,有些主意不該是下官觸碰的那就一定不能觸碰,只是這樣一來僕射就過於辛苦了,如果需要下官代勞,請儘管名言,下官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倒不必,職責所在不敢輕慢,延族可以回去休憩了。」長孫無忌面無表情的說。

  許敬宗拱手施禮之後就退出了大堂,腳步輕快的準備回家……

  「請你代勞,如果不是看在你還多少知道一些規矩,你豈能在門下省過的如此逍遙。」長孫無忌眼看著許敬宗遠去,低身說了兩句,然後繼續埋首於案牘之中,唉!天下之事紛紛擾擾,從來就沒有一個停歇的時候,上到軍國大事,下到坊間流言,都是門下省的職責,如果不是還有褚遂良幫著分擔一些,自己實在是處理不過來。

  等到長孫無忌處理完公事,已是三更天了,伸了一個懶腰,推開大堂的門,聞到了一陣香甜的米粥氣息,腹中覺得有些飢餓,就聞著米粥的味道來到了後院,一個小小的爐子上架著一個砂鍋,米粥的香味就是從砂鍋裡傳出來的,正要問,卻看見自家的老僕拎著食盒走了過來,夫人倒也貼心,長孫無忌捨棄了面前的砂鍋,回到大堂,準備用一點飯食,就回去休憩,明日是休沐日,這些天累壞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李義府從公事房出來,摸了一下砂鍋,很燙,不由得把手指放到耳朵上降溫,墊了一塊乾淨麻布這才將粥鍋端起來,放到自己的案几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起來,長孫無忌不喝多可惜啊,粥裡面還放了提神的淫羊藿。

  長孫家的馬車在家將的護衛下緩緩地行駛在帝國的朱雀大街上,街道盡頭的雕像底座已經完成,被紅綢包裹的雕像靜靜地躺在方木製作的平台上,能依稀分辨出那裡是戰馬,那裡是人像。

  長孫無忌已經甜甜的睡著了,打著輕微的呼嚕,就在馬車經過李二雕像的時候,風吹起了馬車的簾子,他卻猛地睜開了眼睛,長孫無忌的睡眠很糟糕,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驚醒,而且醒來之後就很難入眠,這樣的狀況已經維持很久了,他對誰都沒有說過。

《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