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嵐琪頭一回握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包衣旗的女孩子都是進宮做宮女的命,宮女太監不能識文斷字,所以自幼家裡都不敢教,嵐琪跟著母親看賬本,才認識牛羊米面這些字眼,自己的名字雖認得,卻從未拿筆寫過。
玄燁批完那兩本折子真的立刻就回來了,拿自己的衣裳給嵐琪披著,拉她到桌前把著手寫字,嵐琪的手白皙柔軟,握著筆卻有幾分力道,做師傅的很高興,哄她說:「明日朕賞你筆墨紙硯,你閒了的時候就學著寫字。」
寢殿外頭,幾個小太監送夜宵來,李公公攔在門前不讓進,不多久蘇麻喇嬤嬤也來,他慇勤迎上去,問怎麼這麼晚還不歇著,蘇麻喇嬤嬤苦笑:「主子還是不放心,打發我來瞧瞧。」
李公公忙笑:「好著呢,正教新常在寫字。」
「寫字?」蘇麻喇嬤嬤也奇了。
李公公又說:「先頭進去不知說什麼話,皇上突然跑去東暖閣看折子,把奴才嚇得喲,結果看了兩本又風風火火趕回來,這會子裡頭時不時有笑聲,要說每每新人侍寢,還是頭一回瞧見萬歲爺這麼高興。」
「阿彌陀佛。」蘇麻喇嬤嬤合十念了一句,由李公公送她出去,路上邊說,「主子就怕皇上一時興起,明日又撂了不喜歡了,鬧得宮裡宮外看笑話。說是既然要了,就好好疼著,也給……」瞧了瞧週遭沒人,才輕聲說,「也給翊坤宮一個警醒。你也知道這些日子外頭鬧得,大行皇后屍骨未寒,就算計著中宮了,也忒不把皇上放在眼裡。皇上不高興,太皇太后幾時又高興了,不過是礙著宗親貴族,不願撕破臉罷了。」
「可不是麼,何苦這樣著急。」李公公亦歎,「今天晚上,昭妃娘娘那兒也夠受的了。」
翊坤宮如何,旁人不知,卻是鍾粹宮這裡,天才濛濛亮就有許多太監宮女闖進來,忙著開了東配殿,佈置床褥傢俱,一應都換上新的,驚擾了布常在等人,也都早早起了,站在門前看熱鬧。
只等天大亮,外頭才有轎子到,已然改頭換面的嵐琪緩緩走進來,抬眼就瞧見立在廊下的布常在,一時忍不住紅了眼睛,剛要走過來,卻被身旁的嬤嬤攔住了。
等在東配殿升座,受了宮女太監拜賀,再來見布常在時,盼夏正熱了藥伺候主子吃,瞧見嵐琪來,先是愣了愣,醒過神忙到跟前屈膝行禮。
嵐琪鼻尖一酸,伸手攙扶她起來,姐妹倆卻是相顧無語,反是布常在走過來,輕輕拉過嵐琪,看她身上天水藍的雲緞宮裝,笑著說:「真好看,你才配穿這樣的花色顏色,嵐琪啊,我替你高興。」
「主……」嵐琪一時改不了口,頓了頓才喊聲姐姐,布常在更是笑,「我也總算能喊人妹妹了。」
嵐琪含淚,「您真的不怪我?」
邊上盼夏也終於開口,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了,正經說:「昨晚王嬤嬤又胡說八道,還被主子罵了呢,您幾時瞧見主子罵人?主子是真心替您高興,說您這樣好的人,才該伺候皇上。」
「盼夏……」嵐琪最經不住別人對她好,眼淚到底還是落下來了,又見盼夏屈身扶著自己的膝頭說,「從前和您開玩笑的話,真就應驗了呢。奴婢眼下就盼著您將來更好,連帶著能眷顧我家主子,奴婢也能跟著沾光過上好日子不是?」
嵐琪聽說這些話,更哭得泣不成聲,反是素昔愛哭的布常在來哄了她,好容易止住了,還玩笑一樣指指外頭不敢進來的王嬤嬤說,「這下她可不敢再欺負人了。」
此時外頭又來許多人,為首正是李總管,笑盈盈地吆喝著:「烏常在接旨,皇上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