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歎氣:「瞧這易答應話也說不清楚,的確不像是有能耐做這種事的人。」但又問,「她是和惠妃那會兒一起的人,怎麼身邊只有這樣十幾歲的小宮女,若是早年跟著的,也該和她一般歲數才是。」
嬤嬤忙道:「易答應在宮裡不大得臉,宮女太監跟著沒前程,稍微活絡一些疏通關係找個借口調開,讓新入宮的來替代,也是常有的事。新來的宮女不敢反抗,易答應又無處找人做主,這種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此說著,便再去審問那宮女錦艷,不多時回來稟告太后:「已十五歲,入宮三年一直跟著易答應,想想易答應是今年和覺禪貴人在一起,得了德妃娘娘照顧才在人前露臉,這錦艷自然熬了三年也是沒前程,心裡不知怎麼怨恨呢。」
太皇太后臉色鐵青,問道:「那大阿哥的事?」
嬤嬤稍稍猶豫,想了想才說:「錦艷承認是她在園子裡等著大阿哥,想叫大阿哥看中她好要了去,今天知道阿哥公主們進園子玩耍,閒雜人等都迴避了,她長得也有幾分姿色,大阿哥瞧見了,自然是……」
太后聽得正生氣,嬤嬤突然停下了,不由得瞪著她:「做什麼吞吞吐吐的?」
嬤嬤這才說:「太后娘娘您也知道,這些日子傳說大阿哥府裡那些事兒,收了房裡的丫頭已不新鮮了,京城那些煙花風月之所也……」嬤嬤頓了頓不管說出口,又問,「錦艷一口咬定是大阿哥先摟住她的,您說能不能信?」
太后挑眉,旋即重重地一歎:「果然是我們管不得的事,讓皇上自己教兒子吧,你把這裡問清楚的事送去皇帝那裡,至於這個錦艷,讓宮裡慎刑司來領人,去了那地方,是死是活,看她的命數了。」
太后是向佛之人,方才雖對著易答應放狠話,真要她決斷生死還是做不出的,反正宮裡有規矩,慎刑司會照規矩處置這個宮女,她落得清靜。打發了身邊人去稟告皇帝,讓一五一十都說明白,包括錦艷說是大阿哥摟住她的話也要說明白,如此必然惹得龍顏大怒,可太后也覺得,大阿哥是該好好教訓了。
清溪書屋裡,大阿哥跪在書案前,太子立在一旁,地上那個神情糾葛,乍一眼看是後悔害怕,再細細地瞧,眼底裡也有桀驁不馴之氣,而太子看似淡定從容,實則有幾分尷尬隱在眉宇間。
此刻太后那邊有人來傳話,將宮女錦艷的事說了清楚,直叫玄燁臉色一層層暗下,不等傳話的人退下去,已氣得重重拍案。
太子見狀不免受驚,撩起袍子要屈膝跪地,玄燁卻呵斥他:「你做錯什麼,跪什麼?」
胤礽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膝蓋已落了地,心下急轉,忙道:「兒臣是東宮儲君,理應規束阿哥們的言行,對皇兄之事太過疏忽,是兒臣的錯。」
「廢話。」玄燁怒言,也不讓胤礽起來,指了胤禔道,「混賬東西,你幼年時也不見這般糊塗,如今為何越發不成器,若是轟轟烈烈兒女情長,朕還當你是重情重義的男人,可你呢?你不過是好色而已。」
胤禔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太子突然按了他的手示意他別說話,胤禔雖不服氣,可見太子神情真誠,倒是有幾分信了。且說兄弟倆一直不大和睦,彼此心裡都明白,大阿哥不服氣太子,太子同樣不喜歡大阿哥,若說有心要整他,也不見得多稀奇。
但今天的事純屬巧合,若非身邊跟了嘰嘰喳喳的妹妹們,他就是見到皇長子在樹叢中與宮女行苟且之事,也不會嚷嚷出去,偏偏那幾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沒看清是自家大哥,就叫著喊著讓太監去抓人。樹叢裡的人被轟出來時,大阿哥身上馬褂的扣子是散開的,那宮女的領口更是一路敞開,半抹雪脯若隱若現,一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宮女說,是你先動手摟了人家往樹叢裡去的,是不是?」玄燁一面說,一面覺得可恥得渾身顫抖,他怎麼就生了這樣一個長子,到底要怎麼教才能讓他走回正道?這孩子,論學識,雖不能比太子,但比泛泛之輩強許多;論武功騎射,更是同齡皇室子弟中出類拔萃的一個,明明是一塊可塑之材,到底是被誰揉捏成了這樣?
「把他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照實了打,若有舞弊包庇的,自己摘了腦袋滾出去。」玄燁氣大了,喝令李公公傳家法,要把大阿哥拖到院子裡去當眾責打,大阿哥不是頭一回挨打了,但從前皇帝總會留點顏面,讓人關起門來打,如今他都是成家立室的人了,卻要被父親拖出去當眾責打,這一刻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還愣著做什麼?」玄燁呵斥李公公,但李公公心裡覺得不妥,皇帝眼下盛怒,好些事沒想明白,哪能真把大阿哥拖出去打,往後他還怎麼在朝臣面前抬頭,這一下更是要打斷了父子情分,大阿哥再不好,也是長子吶。
李公公一面戰戰兢兢慢吞吞地往外挪步,心生一計,立刻給太子使眼色,太子看著李公公衝自己擺手比劃,聰明如他,立刻便明白此刻該說什麼話,直起身子喚了一聲阿瑪,深深叩首道:「兒臣求阿瑪收回成命,皇兄有錯,也不能當眾受罰,求阿瑪繞過皇兄這一次,再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
大阿哥的事在園子裡傳得沸沸揚揚,皇帝也因此要求諸位阿哥立刻回禁城,這會兒四阿哥正在集鳳軒和母親說話,青蓮打聽了清溪書屋的事來稟告,說大阿哥被皇上責罵,本是要動家法打板子的,結果被太子攔住了,現下太子陪著大阿哥一同跪先祖,一時半會兒還不走,但是皇上下旨,要其他阿哥立刻回禁城。
四阿哥站在一旁聽,面無表情,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皇貴妃只是唏噓不已,轉身見兒子沒半點反應,輕輕拍他胳膊笑道:「你怎麼想啊?」
胤禛淡淡地說:「大皇兄不分公私,皇阿瑪生氣也是應該的。」
皇貴妃噗嗤笑出聲,拉了兒子嘖嘖:「丁點大的小傢伙,還知道什麼公事兒私事兒的,那你說說,你有沒有什麼私事兒瞞著額娘?」
胤禛這才笑道:「額娘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我已十歲了。」
「是啊,十歲了。」皇貴妃愛不釋手地摸摸兒子的腦袋,想要把他揉入懷裡,又怕兒子會牴觸,倒是四阿哥自己主動些,坐到母親身旁貼著她說,「額娘您安心養身體,我會好好唸書,要成為讓皇阿瑪滿意的臣子。」
「那額娘可就長臉了。」皇貴妃心滿意足,輕輕晃動兒子的身體說,「可是呀,兒女之事由不得你,到了年紀,你阿瑪自然要考慮你的家事。額娘原是給你選了毓溪,但這些日子冷靜想想,萬一你不喜歡呢?還是要你喜歡的人才行,不然像你大哥一樣,嫌棄福晉不漂亮,盡招惹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多糟蹋自己皇子的尊貴?」
胤禛卻看著額娘,還嫌稚嫩的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旋即說出讓皇貴妃驚訝的話,他很認真地說:「額娘,我喜歡毓溪,讓毓溪做福晉挺好的。」
皇貴妃喜出望外,愣了愣又問兒子:「你可不能哄額娘高興,額娘喜歡毓溪,不見得你也要喜歡,只要是你喜歡的人,什麼樣兒的兒媳婦額娘都喜歡。」
邊上小和子嬉皮笑臉插嘴道:「娘娘不記得了,上回為了沒能見到毓溪小姐,四阿哥書都背不出來,害得奴才被打得屁股開花。」
青蓮幾個大笑,上來擰他耳朵,皇貴妃卻說讓帶去領些賞賜帶回宮裡,一面喜滋滋地對兒子說:「額娘知道你的心意就安心了,雖然眼下說還早些,可你剛來額娘懷裡時才這麼點兒大,這不一眨眼都是大小子了。你安安心心唸書,額娘在園子裡可好了,估摸著很快就回宮,不要惦記我,至於毓溪的事兒,額娘給你看著呢,她一定是我的兒媳婦。」
胤禛臉上紅撲撲的,其實對於未來福晉的事,他也不見得真那麼在乎,只是曉得額娘喜歡聽這樣的話,知道額娘在乎自己所有的事。她身體不好,不能費心神動肝火,只要能哄她高興,就算違心地編幾句瞎話胤禛也樂意,不過毓溪這事兒,他是真心實意,但有的,不過是純潔美好的青梅竹馬之情。
沒多久,各處把阿哥們都接走了,侍衛們擁簇著隊伍浩浩蕩蕩回禁城,太子和大阿哥,則是到夜幕降臨後才被送出去,倆兄弟跪了好幾個時辰,據說都是被各自跟隨的小太監架出去的。
玄燁動了大氣,心情很不好,這一晚來瑞景軒,嵐琪對此事一直只是聽綠珠幾個傳說,她們嘰嘰喳喳說得沒頭沒腦,夜裡聽玄燁發了一頓脾氣後,才真正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眼看著皇帝鬱結之氣不散,嵐琪坐在一旁,卻突然悠悠開口說:「臣妾想,今天的事若要堵住大臣宗親的嘴,最好的法子,是皇上再指婚,賜一兩個側福晉給大阿哥才好。」
玄燁很詫異,不可思議地看著嵐琪:「朕沒想到,你會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