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我不能讓皇上發現,原先、原先還沒那麼糟糕,現在真的不行,我知道……」宜妃說著,淚珠子就落下了,叫桃紅很心疼,勸慰著,「興許皇上只是來休息,娘娘別想那麼多了。」
宜妃的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緊緊抓著桃紅的手:「可我想留住他呀,睡覺哪兒不能睡,從前他愛來翊坤宮,我知道是為什麼,沒有那些事兒,他怎麼會想到我?」
**裸的問題擺在眼前,桃紅無言以對,漸漸覺得娘娘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對勁了,心頭一慌,倏然跪下道:「娘娘,奴婢不成的,娘娘您別打奴婢的主意啊。」
宜妃咬著唇顫抖,抓著桃紅沒鬆開,幾乎是懇求一般:「桃紅你幫幫我,你長得不錯,皇上會喜歡的。」
桃紅嚇得臉色慘白,戰戰兢兢說:「奴婢在宮裡比您還久呢,這樣子出去,往後還有什麼臉面?奴婢只求好好伺候您。」她嚇得魂不附體,扭頭瞧見配殿裡的光亮,忙不迭說,「章答應啊,娘娘,您要實在想找人替代,章答應不是最好的嗎?」
宜妃看向章佳氏的屋子,呆了須臾說:「她肯嗎,她肯等在外頭隨時進來伺候嗎?」
那香艷的場景,想一想就叫人心慌意亂,桃紅哪兒知道章答應肯不肯,可話是她說的,估摸著她不找一個替代的人來,今晚這事兒還不知要怎麼解決,也不管那麼多了,起身就跑去章答應的屋子求助。
宜妃等在原地,眼瞧著外頭聖駕就要到了,才見桃紅通紅著臉匆匆跑回來說:「娘娘,章答應說她願意,等一會兒熄了燈就藏在外間準備,娘娘您有需要的話,她隨時進來,若是一夜無事,她就早早離了。」
宜妃緊緊咬著唇,桃紅給她擦掉了眼淚,勸說道:「您笑著才好看,一會兒萬歲爺問您怎麼哭了,您怎麼說?」
「我知道。」宜妃晃過神,雙手揉了揉臉頰,努力扯出笑容來,深吸一口氣後,往宮門前去接駕。
皇帝坐著肩輿來的,一路板著臉,梁公公大氣兒都不敢出,好容易到了宮門口,瞧見宜妃娘娘等在門外,心想接下來的事兒可就和他不相干了,這才鬆口氣。而玄燁見到宜妃,也總算軟下臉來,走進光亮處時臉上已有幾分笑容,溫和地說著:「外頭怪熱的,還招蚊子,等在外頭做什麼?」
宜妃見到皇帝,心裡不由自主便高興了,挽了胳膊說:「就幾步路,也想早些見到萬歲爺。」
玄燁笑笑不語,與她一同進門,宜妃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親暱地挽著胳膊毫不在乎邊上有宮女太監,雖然玄燁一向知道宜妃是這樣的,可他今天多少有些來完成任務的味道,心裡忍不住就覺得彆扭。而且這事兒一次還不成,且得花些時日哄著宜妃高興,想想都是拜嵐琪所賜,可他到底哪根筋不對頭,幹嘛要聽她的?
胡思亂想著,已進了門,洗手更衣坐下喝茶,宜妃拿著團扇在他身邊輕輕搖,到底是跟了十來年的人,還接連生下三個兒子,宜妃知道皇帝夜裡起居的習慣,處處小心謹慎地照顧,玄燁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
他本來就不怎麼討厭郭絡羅氏,何況還一向利用她來平衡宮內的恩寵輕重,宜妃又不像惠妃那般真正陰毒能在宮裡興風作浪,當初下狠手處理掉她瘋了的親妹妹,也足夠震懾了,這些年相處,無功無過,皇帝也樂得有個人盡心伺候,可今晚……
「皇上假正,五阿哥九阿哥他們,難道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嵐琪那句話,魔咒似的纏繞在玄燁耳畔,不曉得往後對著其他女人會不會想起來,可對著宜妃,一想起這句話,他什麼興致都沒了,心裡僅有的那點火全衝著說這話的人去,恨急了就只想去永和宮教訓她。
帝妃二人各有心思,其實宜妃也不樂意讓誰來替她的後半夜,伺候的法子多種多樣,可是做那些事還是要些膽量,而且皇帝萬一問她,或者非要那個樣子,她怎麼辦?最好的,還是皇帝累了,就歇一歇,等她假以時日養好了傷,她還年輕呢,就不信自己不能好。
一個不想伺候,一個不想被伺候,本是可以對上的兩個人,偏偏誰也不能說實話,玄燁磨蹭著在桌案前看梁公公隨身帶來的折子,平日裡三五下就能做完的事,今天耗費了好些時辰,明明只不過是幾本稟告當地瑣事和請安的無聊折子,他竟然認認真真逐字逐句地給人家批復,指不定回頭那遞折子接到這些,還要嚇個半死。
宜妃也等得無聊,心裡又忐忑外頭章佳氏是不是準備好了,屋子裡的氣氛怎麼尷尬怎麼來,玄燁冷不丁抬頭時,瞧見宜妃緊繃著臉,腦中一激靈,忙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朕瞧你臉色很不好。」
宜妃慌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拿著扇子過來笑道:「臣妾沒什麼,皇上要歇息了嗎?」
玄燁溫和地說:「不著急,但你若累了,朕就陪你說說話。」
宜妃聽見這句,忍不住欣喜,笑得有些把持不住,問玄燁:「皇上要和臣妾說什麼?」
皇帝被問住了,一面起身拉著她往榻上走,一面腦筋飛轉,想起前些日子盛京送來的折子,便說起那邊她家鄉的事,有的沒的一通胡侃。而他也察覺到,宜妃不像從前那麼熱情纏人,以前這會兒功夫,她早就纏上身了,今天總是若即若離的姿態,玄燁心想,不纏是最好的,他真是一點心思也沒有。
兩人歇下後,一直還天南地北地閒聊,宜妃性子本就活潑,雖然說話有些不著調,總算不會太沉悶,漸漸說得累了,都困了,正好安安靜靜地睡過去。兩人都鬆口氣似的,當寢殿內終於安靜下來,外頭宮女躡手躡腳進來吹滅蠟燭,玄燁等她們走出去了,轉過臉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了看宜妃模糊的面頰,他突然想起一些不能說出口的事,似乎有些明白,宜妃今晚為什麼和以往不一樣。
皇帝突然就高興了,從進門到這會兒都不曉得怎麼辦妥這件事的人,一時滿肚子有了主意,翻身過去含笑入眠,總算是踏實了。
寢殿外間,除了桃紅和幾個宮女伺候著,披了風衣的章答應散著發也坐著等,這會兒宮女吹了蠟燭出來說裡頭睡下了,桃紅才尷尬地來請她回去。
章答應在披風裡只穿了寢衣褻褲,完全是見不得人的裝扮,強忍緊張地等了大半夜,總算是沒發生那最糟糕的事,一顆心重重地落回了肚子裡。
她都給皇帝生了一子一女,不至於在這上頭害羞,只是這事兒真見不得人,她要真進去了,見了皇帝怎麼做?她今天對宜妃再一次刮目相看,為了博寵,竟然連這樣匪夷所思的事都能想得出來,而自己為了能繼續在翊坤宮立足,就不得不屈意承歡。
幸好幸好,什麼事都沒發生。
一夜相安,雖無周公之禮,皇帝對宜妃可算得上體貼呵護,雨露之恩外心裡得到滿足,也足夠讓宜妃滿面紅光得意洋洋,隔天送走了聖駕,等章答應來時,還好好誇讚了她的忠心一番,言不由衷地說著:「皇上總是多喜歡你一些,礙著我的面子罷了,你且等等,過幾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我也不會虧待你。」
章答應事事順從,可在她心裡,本來夫妻之道挺正常的事,突然就讓她覺得噁心了。她知道宜妃身體受了傷不能伺候,雖然一直在請太醫想法子,誰曉得猴年馬月能治好,都是女人都生過孩子,傷了就是傷了,她明白得很。
而昨晚她能被叫去等在門外,指不定將來就真的要被送進去,這一刻才意識到,狼窩裡的苦日子,這才開始嗎?
嵐琪是兩日後才在寧壽宮偶遇前去請安的皇帝,在太后面前正正說了話,因蘇麻喇嬤嬤身子不好,皇帝說要去探望,太后吩咐嵐琪陪著,說嬤嬤最怕御前失儀,別叫皇帝突然進去嚇著嬤嬤,讓她照顧著些。
嵐琪領命,帝妃兩人一道出來,差幾步跟在玄燁身後,今天兩人一見面她就被瞪,猜想還是為了翊坤宮,沒關心過翊坤宮到底有沒有記檔的事,只是和玄燁說好的,幾時他把宜妃哄高興了,就給她的提示。
「娘……」此刻環春突然出聲,可她來不及喊聲娘娘,就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一頭撞到皇帝身上。
嵐琪低著腦袋走路,就和玄燁差了幾步,玄燁猛然停下一轉身,她當然剎不住,還好沒摔下去,揉著腦袋後退了幾步,玄燁那幾乎要吃人的眼神嚇著她了。
而皇帝似克制著脾氣,一抬手往外指,冷冷地說:「你回去吧,朕現在不想見到你。」
此語一出,週遭聽見的幾個都變了臉色,嵐琪自己也驚呆了,怔怔地望著玄燁,心裡撲撲直跳,伴君如伴虎那五個字浮起來,可還來不及她心慌,玄燁忽然一步湊近,恨極了似的說:「給我回去等著,好些賬和你算。」
嵐琪提到嗓子眼的心一鬆,又見玄燁轉身往嬤嬤那兒走,不死心地跟上來說:「皇上,嬤嬤的事,臣妾有話要說。」
玄燁倏然轉過吃人的目光,嵐琪傻傻笑了笑朝後退了半步,但很快努力鎮定下來,正說:「皇上,嬤嬤的身體,可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