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歸玩笑,事情到了這一步,嵐琪真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學著如何應付六宮之事,至於膝下這群嬌滴滴的孩子,自然有布貴人幾位幫她看顧。早在宜妃掌權的那些日子,她就和布姐姐說好了,孩子們不能全權交給乳母宮女,那還不如送去阿哥所,她這個額娘無法盡心時,就要勞煩布貴人來幫忙。
布貴人與德妃原是旁人看著本該彆扭的主僕情意,偏偏親如姐妹十幾年,布貴人雖然早就沒了恩寵,可因是與嵐琪親近的姐妹,皇帝記得她認得她,見了面也會親和地說幾句話,問問女兒如何,比起其他無寵甚至皇帝都認不得是誰的女人,要好上千百倍。
可輪到德妃自己與另一位這般的關係,卻沒有這樣好的結果,章答應從永和宮出去一路輾轉到了翊坤宮,旁人眼中,昔日情分早就蕩然無存,而她一向算是得皇帝喜歡,在翊坤宮與宜妃互相扶持,倒也如魚得水。
如今宜妃卸下協理六宮的重擔,整個人精神煥發,因是以她身體違和為由,皇帝親自派人告知皇貴妃,敦促她盡快另找一人,說宜妃身子不住這般辛苦,更在宣佈明年正月南巡之後,有意無意地透露出,要帶宜妃同往。
一系列的事,直叫宜妃終日春風滿面,每日閒來無事,就和桃紅商量帶什麼細軟隨駕,之前一回回近的遠的她都沒跟著,這次總算揚眉吐氣。
但永和宮裡另有一件事與以往不同,章答應近來一直纏綿病榻,宜妃自己光顧著樂,等她在意時,去瞧一眼,竟是見章佳氏已病得面黃肌瘦。趕緊宣太醫來瞧,又瞧不出什麼毛病,開了一堆溫補的藥,灌了兩三天,算是有些許起色,可終究大不如前。
「她這樣病下去,弄得骨瘦如柴沒了從前的模樣,皇上將來必然要不喜歡的。」私底下宜妃與桃紅說,滿面過河拆橋的架勢,「她若不再得皇上喜歡,我還是盡早踢了她好,免得將來成了累贅,皇上偶爾來時若想見見她,這副德行還不把皇上嚇跑了?」
這樣的話多多少少傳到章答應耳朵裡,她知道自己不能不振作,之後勤於用藥吃飯,勝在年輕,終於恢復幾分昔日顏色,而皇帝知道章答應病了,特地讓梁公公來問候,一面給章答應賞賜安撫她病中情緒,一面還吩咐宜妃好好照顧。
宜妃這才明白皇帝對章佳氏的喜歡,後悔之前對桃紅說的那些話,總算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對章佳氏和她的女兒溫恪公主都算盡心。
十月頭上,皇貴妃沒有召集六宮,直接以太后和皇帝的名義宣佈由德妃從今往後協助榮妃一起為她打理六宮之事,消息在宮內傳開,並沒什麼人驚訝,這上頭的事早晚都是這幾位,旁人不過是湊個熱鬧。
但長春宮裡,惠妃想要復出的希望徹底破滅,她本算計宜妃至少能撐滿一年,等兒媳婦生下皇長孫,她能重新在宮裡昂首挺胸,可宜妃竟那麼沒出息,就這麼輕易地拱手相讓。而之前宜妃突然來示好,她都以為宜妃會再次依附自己,幫她一把易如反掌,若能因此躲在她背後窺探六宮之事,才是惠妃更想做到的事。
所有的願望都破滅,惠妃之怒難以言喻,滿心憤恨那個蠢婦,難道宜妃真以為協理六宮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她就一點不為孩子們的將來算計?
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宜妃自身早就不想幹了,皇帝又把她哄得團團轉,如今的宜妃娘娘彷彿回到少女懷春的年紀,整天樂呵呵地,只盼著與皇帝朝朝暮暮。
而玄燁向來謹慎,不會在此事達成後,立刻就對翊坤宮冷淡,反正這麼多年一直利用翊坤宮平衡各宮恩寵,分散永和宮的光芒,對他來說本就不是壞事,那之後的日子,依舊如之前一樣對宜妃諸多眷顧,心想著即便要淡下來,也等他從江南回來才好。
十月初六,宮外傳來喜訊,大福晉順利分娩,生下健康的小郡主。
大福晉沒能生個小阿哥,宮裡宮外失望必然有一些,但皇帝子嗣眾多,太子又尚未娶妻,皇長子這一次沒能生下小皇孫,對皇帝和皇室而言,幾乎沒什麼影響,且終究是第一個孫女,玄燁十分高興,讓皇貴妃親自挑選乳母送入大阿哥府裡照顧小孫女,更讓胤禔等孩子滿百日後,抱進宮來給他看看。
這日在永和宮歇著,正好見環春捧來準備的禮物給主子過目,玄燁問是送去哪裡的東西,嵐琪笑悠悠說:「自然是給小孫女的,臣妾如今也是祖母輩的人了?」
玄燁笑道:「皇室裡排輩分,孫子輩的早就有了,不過是朕的孫兒,還是頭一個。」他說這話盯著嵐琪看,唏噓著,「你怎麼不見老,朕昨日照照鏡子,覺得自己變了很多。」
嵐琪說環春還在跟前,嗔怪皇帝不正,看過幾件禮物,見那雕琢得惟妙惟肖的金花生粒,叮囑道:「送去後告訴大福晉和乳母,若是大福晉收著便罷了,若是給小郡主戴著的,千萬小心,別叫孩子往嘴裡塞。」
但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讓環春把這些小巧的東西都換了,送大件的金飾才好。
玄燁讚她細心,但也玩笑:「宮裡知道你向來小氣,如今出手這樣闊綽,不怕人說你協理六中之後,中飽私囊?」
「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妾清清白白自己攢下的體己,何況是皇上第一個孫女,往後再要這麼大方,未必有了。」嵐琪不以為意,知道玄燁是玩笑,又說,「況且榮姐姐對我說,廚子不偷五穀不豐。咱們只是動嘴皮子的,做事還是靠底下的人,只要事情能做起來,讓他們蹭點油水也沒什麼,咱們只要鎮住大的,不怕他們胡來。該計較的一點不容的馬虎,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隨他們,不要因小失大。」
玄燁欣慰道:「榮妃倒是願意教你,她當年自己一點點摸索來的,並沒有人教她。」
嵐琪得意洋洋地說:「回頭您問問榮姐姐,臣妾是不是個好徒弟,榮姐姐時常誇我,說我孺子可教。」
玄燁斜著眼打量她,哼笑:「當年學寫字時,那麼笨的人,叫朕恨得腸子癢。」
憶起昔日光景,嵐琪依偎著他說:「皇上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覺得臣妾一點兒沒變,其實這麼多年,怎麼能不變,從前您總嫌棄臣妾太瘦,這些年不知不覺的,身量完全不同了。昨晚心血來潮翻了當年還是常在時的衣裳……」她撅嘴晃晃腦袋,「一件都穿不上了。」
玄燁大樂,湊近了輕聲細語說:「一點兒都不嫌胖,身上軟軟的才舒服。」
兩人曖昧的話說得直叫人臉紅,嵐琪也不敢在大白天造次,玄燁不過是來歇一歇的,且近日時常在翊坤宮,難得見一面,正的事還有許多要說的,內務府偶爾也會來個人,玄燁在旁冷眼看著,比較之前在翊坤宮看宜妃稀里糊塗的模樣,真真天壤之別。
玄燁要回乾清宮時,兩人一道走出門外,皇帝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入冬後宮裡生病的也多,太后和蘇麻喇嬤嬤那裡你要留心,皇貴妃一直這樣,朕會哄她高興,你就不必操心。不過……」他頓了頓,微微皺眉道,「翊坤宮裡那個章答應,不知害的什麼病,前陣子病得很厲害。」
嵐琪知道這件事,可人在翊坤宮她使不上勁兒,那會兒聽說玄燁去關心了,心裡滿是感激,此刻皇帝問她,她心裡更加愧疚,垂著眼簾說:「臣妾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玄燁則歎:「她很聰明,但心思簡單,朕起初對她有懷疑,現在不再那麼想,相反的,怕她萬一某天出了什麼事,你心裡愧疚一輩子。」
「臣妾就是怕這個。」嵐琪點頭,輕輕一歎道,「皇上再給臣妾一些時日,臣妾好好想想這件事。」
隨著大福晉生下小郡主,宮裡因這件喜事,即便臨近太皇太后週年大祭,也不再如年初那般悲傷,揣摩著皇帝的心思,今年除夕元旦是要慶賀的,自然不能像往年那樣熱鬧鋪張,但也不至於和去年似的,亂哄哄就過來了。
榮妃和嵐琪自然要張羅預備好各種各樣的事,又因大半年來被宜妃耗費了許多銀子,年底時公中頗有幾分捉襟見肘的尷尬,兩人精打細算,終歸不願再伸手問朝廷撥銀子。
這一年雪下得早,十月下旬時,宮裡已落了第一場雪,似乎酷暑預兆了寒冬,今年初雪就厚厚積起來,一夜之間禁城銀裝素裹,彷彿還沒怎麼過秋天,突然就入冬了。
下雪最高興的自然是孩子,這日覺禪貴人、布貴人和戴貴人、萬常在四五個人領著阿哥公主在御花園裡玩耍,胤祥和溫宸都已活蹦亂跳,溫憲在他們面前儼然小霸王,唬得弟弟妹妹又喜歡她又怕她,今天玩雪也是她要來的,兩個小傢伙樂呵呵地跟著姐姐滿地跑。
此刻布貴人幾個正看著孩子們嬉鬧,讓他們小心別摔了,香荷不知從哪兒過來,湊在覺禪貴人身邊說:「章答應進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