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是這樣的事兒?」布貴人嘖嘖,「過去在園子裡不是鬧過了嗎,怎麼毓慶宮裡的宮女也跟著來了?」
「毓慶宮的事,不是我和榮妃娘娘該管的,你去告訴底下的熱,不許亂傳也不許議論,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嵐琪很無奈,這數著天數就要到兒子婚禮的日子,怎麼角角落落都有事兒能冒出來,怕什麼來什麼,她或許該調整好心態才行。
綠珠領命下去,不久布貴人離去,環春留心宮裡的事,回來告訴主子說:「是突然心疾而亡,側福晉處理得很妥當,宮女一歿就找人去查驗,又大方又從容,再派人告知乾清宮和寧壽宮,毓慶宮裡一點兒沒亂。」
嵐琪笑道:「越來越像個模樣了,側福晉的確能幹又賢惠,難為她就快要生的人,還能處理得如此周到。」
心下則想,可惜了,皇上似乎沒有半點扶正她為太子妃的心思,暗下來似乎已在物色太子妃的人選,蘇麻喇嬤嬤曾暗示自己,似乎是在等太子妃長大,已定下了。
自然這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事,而嵐琪這會兒才在環春面前誇讚側福晉能幹時,傍晚四阿哥從毓慶宮退回來,似乎因為這件事悶悶不樂,嵐琪哄他道:「下個月就能從毓慶宮退出,都怪額娘不好,你別生氣了。」
胤禛卻笑了,嗔怪額娘:「與額娘什麼相干,您要哄我高興,也不用這樣說。」
嵐琪見兒子展顏,才歡喜地說:「額娘溺愛你不成嗎?」
「額娘。」胤禛又正起來,坐下示意環春她們都出去,嵐琪見他才有笑容的臉又一本正,也繃起臉來,便聽兒子說,「那個宮女是二哥喜歡的,我時常見二哥與她親近,被側福晉撞見過好幾次,但是側福晉每回都表現得很大度,我還隱約聽側福晉勸二哥把那宮女收了房,可是這才過去沒多久,那個宮女就死了。」
嵐琪怔怔地看著兒子,胤禛斬釘截鐵說:「照我來看,那宮女多半是被側福晉弄死的,其實毓慶宮裡的宮女都怕她,她治下極嚴,得到她點頭的宮女,才敢被二哥親近,其他連頭都不敢抬。」
「你害怕嗎?」嵐琪關切。
「我怕什麼?」胤禛反問額娘,苦笑道,「我可是就要成親的人了。」
「額娘不是那個意思。」嵐琪並無玩笑之意,沉下心道,「有句話,額娘替你問過阿瑪了,可是一直覺得不合適就不想告訴你,現在連這樣的事都讓你遇上,而你也長大了,額娘不怕你聽了會沒分寸。」
胤禛眨眼望著母親,只聽額娘說:「你阿瑪說,為什麼非要把你送去毓慶宮陪太子唸書,最初與額娘的心願一樣,想要保護你,但後來他就發現了更有益處的作用,他想讓你知道,其實太子也沒什麼了不起。」
「額娘?」四阿哥顯然怔住了,嘴巴半張著想要說話,良久才出聲,「額娘,其實我早就覺得太子沒什麼了不起。」
「但你不能……」嵐琪再要解釋,卻被兒子打斷,胤禛很嚴肅地說,「但不論二哥是什麼模樣的,他都是太子,額娘您放心,兒子心裡什麼都明白。」
嵐琪抿著唇沒說話,她心裡顫悠悠的,是孝懿皇后對兒子的影響,皇后她可是毫無顧忌地灌輸了兒子將來要做帝王的思想,甚至一併對毓溪說了要做皇后的話,幸好這兩個孩子都太懂事,至今沒有在人前流露出任何不妥當的言行。
「額娘。」胤禛又軟下臉,笑著拉了母親的手說,「側福晉那麼可怕,三哥的福晉也不知是什麼性子的,出宮前您可要幫我好好照顧毓溪。」
嵐琪又好氣又好笑,柳眉緊蹙,雙手掐著兒子的臉頰說:「我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你煩不煩煩不煩?」
此時禁城外,烏拉那拉府上,毓溪隨母親給家中長輩行禮問安後,便要退回自己的閨,前頭費揚古派人送了東西進來,說是宮裡賞下給女兒的,這些天宮內賞賜不斷,他們漸漸不稀奇,也就沒怎麼在意,這會兒回到屋子才漫不心將東西打開看。
匣子裡不是見慣了的珠寶首飾,而是幾塊平平無奇的鵝卵石,份量倒是沉甸甸的,覺羅氏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金銀玉器,竟是幾塊石頭,也不曉得哪一位宮嬪送出來的,這也太奇怪了。」
毓溪卻迅速抓起那幾塊石頭,在母親地注視下,跑到她屋子的魚缸前,小心翼翼將石頭放入水中,手裡還摩挲著一塊漂亮的,好半天才放下去。
覺羅氏跟過來問:「是四阿哥給你的?竟連這點小事,也為你記著。」
女兒滿面嬌羞,臉上漲得通紅,窩在母親懷裡說:「額娘不要問了。」
「你們都要成親了,還害羞什麼?」覺羅氏滿心安慰道,「四阿哥這樣喜歡你,額娘就放心了,原本總擔心你們的婚事是我們一意孤行,怕強扭的瓜不甜。毓溪啊,你將來要好好侍奉丈夫,好好孝敬長輩,知道嗎?」
母女倆退到桌邊坐下,繼續將其他一些還沒來得及拆開的禮物整理出來,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禮物因送出者地位的尊卑也有貴賤之分,但都是一份心意,覺羅氏為毓溪一筆一筆記錄著,都是她將來做了四福晉後,要為四阿哥還的人情。
冷不丁地,女兒卻突然問:「將來四阿哥也會納妾吧,大阿哥府裡已收了好些格格侍妾了。額娘,可我光現在想想心裡就不高興,將來可要怎麼辦?」
覺羅氏卻笑:「哪一家男人沒個妾室?德妃娘娘雖然無比尊貴,可她也是妾室,並不是正室啊,你是四阿哥的嫡福晉,四阿哥將來若成了貝子貝勒甚至親王,你就是尊貴的貝勒福晉、親王妃,四阿哥可以有無數的妾室,正室夫人卻只有你一人,你可知道天底下多少女人渴望正室的位置,又有多少人無緣?」
毓溪點頭道:「聚會時,堂姐表妹們都說,毓慶宮裡的側福晉,怕是沒福氣做太子妃了,都這麼多年了。」
覺羅氏便勸她:「人不能太貪心,你已享盡無數人一輩子都不敢奢望的榮華富貴,要惜福。就算將來四阿哥納妾,你也要賢德大度地接納,你的寬容會讓四阿哥更加尊敬你,會讓你婆婆更加喜歡你,也能讓那些妾室臣服在你的威嚴之下。」
毓溪垂首悶聲道:「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有我,可是將來……」
覺羅氏笑道:「小孩兒家天真爛漫,你真以為兒女情長會溫存一輩子?你們現在的感情,遲早有一天會淡下去,額娘是過來人,還不比你明白?等你將來成為當家做主的一家主母,你每天只會算計府裡的花銷用度,為了皇室裡人情往來犯愁,四阿哥則要給皇上辦差處理朝政,你們都忙得什麼似的,哪兒還有心情花前月下?」
母親絮絮叨叨的這些話,毓溪多半都沒聽進去,不久前頭老媽子來傳話,說老爺問福晉把小姐嫁妝的禮單放在何處,十一月初二就要往宮裡送嫁妝了,這幾天可要仔細準備。覺羅氏嘀咕著丈夫一時興起跑來插手,其實這些事她早就安排好了,但不得不去給丈夫一個交代,便叮囑女兒早些休息,帶了人離開毓溪的閨。
在門前送母親離開,毓溪呆呆地站了半晌,乳母來催小姐回去休息,她又呆呆地在魚缸前站了好一陣子,等一再被人催促洗漱安寢,才懶懶地任人擺佈,乳母伺候著小姐,含笑問道:「福晉還沒安排哪幾個人跟您入宮呢,小姐自己怎麼想的?」
毓溪知道乳母的心思,安撫她說:「宮裡規矩太大了,乳母你們跟我進去會吃苦頭的,德妃娘娘會安排伺候我的人,你們不必擔心。暫且留在府中,將來我隨四阿哥出宮了,你們若還想掙一份差事,就去阿哥府隨我便好。因而不是額娘沒安排人手,是我不想帶你們進宮。」
乳母道:「娘家沒人跟著,會不會被人笑話?」
毓溪搖頭:「我的婆婆可是德妃娘娘,誰敢笑話我?」定一定心又道,「我會好好跟著德妃娘娘學本事,將來不要四阿哥為家裡的事操半點心。」
如今宮裡宮外萬事俱備,只等吉日禮成,而毓慶宮那一樁宮女暴斃的事,因側福晉處理妥當,且善後之事做得很近人情,反而變成稱讚側福晉賢能的好事,榮妃和嵐琪樂得少一件事鬆口氣,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吉日早些到來。
十月末是四阿哥的生辰,因婚禮在即,不過是一家子聚在永和宮吃了碗壽麵,去寧壽宮給太后磕頭領了賞賜,皇帝也沒給兒子賞下什麼,卻在這天午後從乾清宮傳出與四阿哥毫不相干的事。
不知怎麼,皇帝突然以太后的名義欽點了側福晉家的堂妹,著欽天監選出吉日,待三阿哥四阿哥婚禮之後,迎入禁城同樣納為太子側福晉,消息一傳出,六宮嘩然。
「皇上說,側福晉有身孕,將來還要教養孩子,毓慶宮裡的事怕忙不過來,再納一位側福晉,好為她分憂。」榮妃趕來與嵐琪說這件事,嘖嘖道,「皇上最最會做這種讓人心堵的事兒了,我就說那個宮女死得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