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明知皇帝與她打情罵俏,又怎會假正辯個對錯,兩人玩笑間便將新人的事都說罷了,正問玄燁餓不餓,他卻道:「朕還有件要緊的事,和你說說。」不似方才眼眉含笑的模樣,口中道,「阿哥們都已長大,朕該給他們些爵位,可是那麼多孩子,又不知如何周全才好。」
嵐琪不懂,照她看來,皇帝愛給誰什麼爵位,全憑心意就好,哪兒會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但聽玄燁絮絮叨叨把兒子們數了一遍,才曉得其中的輕重。譬如大阿哥,玄燁有心給他郡王的爵位,但讓長子一人獨大,難免擔心他會生出驕傲的心,若是把三阿哥也封了郡王,三阿哥平平無奇並無能與大阿哥相提並論之處,給了他郡王之位,卻不給四阿哥,恐怕也不好看。
嵐琪替兒子周全道:「胤禛理當不會和您計較,他自己都說,遠不如大皇兄。」
玄燁卻說:「可是他比老三優秀得多,朕給老三郡王之位,無非是不想讓胤禔太過驕傲自滿,可反過來對胤禛就不公平。」
「皇上非要這樣想兒子,臣妾說什麼也沒用,並非臣妾偏心自己的兒子,在臣妾眼裡胤禛自然是最好的,可那孩子有自知之明,皇上只是極少聽兒子說說心裡話。」嵐琪說著,沖玄燁得意揚臉,「要說臣妾比皇上厲害之處,就是兒女都願意與臣妾親近,沒有白辛苦生養他們一回。」
玄燁篤悠悠望著她說:「沒有朕,你哪兒來這些孩子?」
「又不正了。」嵐琪嬌嗔,被玄燁攬入懷裡,天氣越來越冷,互相依偎著才覺得暖和,身後的人慢慢說著,「不跟你胡鬧,說正的事,你能保證胤禛若沒有郡王之位,不會心裡不自在?要知道不論學識才華,還是品格出身,他都比老三好太多。」
嵐琪笑道:「臣妾不敢把話說滿,但您要這樣比,一個一個比下去可就沒底了,要說八阿哥,離宮的兄弟裡年紀最小卻那麼優秀,不是才更珍貴?」更提起寧壽宮來,說,「五阿哥您總要給個爵位,太后那兒看著呢。」
可再從五阿哥往下數,就是六阿哥,胤祚若是在,現在指不定都給他們生下孫兒,玄燁不想戳到嵐琪痛處,忙說:「胤祺自然要給的,朕原打算他和胤禛一起都封貝勒。」
「就四個?」嵐琪笑道,「您舊年可是連八阿哥都帶上去打噶爾丹了,皇上不如把七阿哥八哥也封了,正好自立門戶的都封了,也不留下哪個眼巴巴等著下一波。再者冊封的阿哥一多,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郡王位也就顯得自然些,畢竟他們年長。」
皇帝略猶豫:「老七和老八年紀小。」
嵐琪卻笑:「您一直擔心七阿哥跛足讓人輕視,那孩子自己很努力,不如皇上再多些褒獎?至於八阿哥,那樣優秀的孩子,您非把人家撂下等著將來和更小的弟弟們一道晉封,就有些可憐了。臣妾本不該插手這些事,可您既然和臣妾商量,臣妾在這後宮裡,看著姐妹們期待晉陞位份的心情,猜想這是相類似的事,心思一定也差不多。」
玄燁頷首肯定,但忽然緊張地說:「這上頭朕怕是要對不起你的,朕要給你皇貴妃或貴妃位很容易,甚至皇……」他話沒說完,就被嵐琪伸手摀住了嘴,卻輕輕拉開她的手繼續道,「那些位置是會吃人的,你該有的榮耀來日你一定會得到,可是現在先好好陪著我,位份高低都是假的。」
嵐琪心中滿滿的,於是有些話裡的意思,她根本沒仔細去聽明白,只顧甜甜沖玄燁笑:「臣妾不在乎那些,就算做回鍾粹宮的烏常在也不打緊。」一面在他懷裡扭了扭身體,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玄燁的雙唇,呵氣吐字:「人家在乎的,是常常能見到你。」
興許是算計著自己真就奔著四十歲去了,嵐琪近來越發主動對待床笫之事,私心是想把握最後美好的時光,等過了四十歲停了牌子,大概她把身體保養得再如何苗條年輕,也注定要寂寞。往後永和宮寬大的臥榻上再也找不到那份溫存,可是沒法子,不看淡一些,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而嵐琪一主動,玄燁便是掉進米缸裡了,從前嵐琪顧念他的身體,常常約束他的**,但就是那些年節制,才得以到如今依舊能雄風不倒,翻雲覆雨時個中美妙,只有肌膚相親的兩人才能體會。
可因此帶來的奇怪現象,便是新人進宮後,皇帝幾乎不理會,永和宮是時常纏綿之地,其他妃嬪或多或少也會出入乾清宮,太后不得已問過一次皇帝為何撂下新人們,玄燁很坦白地說:「她們年紀太小了。」
這樣的話太后無法反駁,也不知怎麼勸皇帝,自那以後再不過問,時間長了,一切都會順其自然。
轉眼已是年末,臘月時皇帝下旨,將於正月巡幸五台山,著皇長子和皇三子隨駕,四阿哥這回雖沒撈著隨駕的差事,皇帝卻把他送去九門關防,讓他和九門提督和將士們一道看守好京城。這是極其緊要的位置,特別是皇帝一旦離京,九門之治,關乎著禁城裡那張龍椅。
胤禛來給額娘請安時,嵐琪沒亂插嘴辦差的事,只盯住他要小心身體。待到正月時,皇帝在除夕元旦侍奉太后過了年後,正月初三就動身起駕往五台山去,後宮妃嬪一律不隨駕,皇帝帶著兒子和大臣就走了。
聖駕一離京,四阿哥立刻就準備了鋪蓋搬去九門大營居住,嵐琪聽說這消息,直嗔怪兒子太緊張,大正月裡就把一家子人都撂下,本有心接兒媳婦和孫兒們進宮解悶,一想到毓溪那麼緊張弘暉,還是作罷了。
因是正月,四阿哥府中難免會有送往迎來的人情,宅門進出的門禁比往日鬆了些,那天毓溪在自己屋子裡與前來拜年做客的娘家親戚說話時,底下丫頭卻來通報,說宋格格出門去了。
要說府裡的規矩,大多是德妃娘娘定下的,譬如四阿哥出入宅門不能帶側室妾室,譬如側福晉和格格侍妾不可以隨意出入宅邸,看似嚴苛不近人情,但阿哥府就是個小禁宮,她們身為皇子的女人,若不謹言慎行,就算在宮外住著,一樣會惹出大麻煩。
一直以來,府裡女眷們恪守這些規矩,只有李側福晉因為生兒育女,為了孩子的尊貴,才被鬆口可以隨四阿哥和福晉進宮請安,但宋格格依舊只是比奴才高了那麼一點點的侍妾而已,只因這半年來,四阿哥在家時大多歇息在宋格格屋子裡,她漸漸覺得自己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了。平日裡驕縱張揚些也罷了,今天竟然膽敢不向家主母請示就自己跑出去,毓溪聽到時,臉色都變了。
娘家的親戚必然是幫自家閨女的,紛紛數落宋格格不懂規矩,慫恿毓溪要好好整治侍妾。她們都在家裡做正室夫人,雖然都是大老婆,可都及不上小老婆在丈夫跟前吃得開,現在輪到四阿哥府裡也有這樣的事兒,明明事不關己,也樂意看到小老婆受責罰。
當然毓溪不會留她們等到宋格格回來看自己責罰妾室,早早把娘家親戚打發了,就找人來問,想知道宋氏跑去哪兒了。其實她生氣歸生氣,也沒覺得多大不了的事,頂多是在自家親戚面前有些抹不開臉面,若是宋格格只是跑出去隨便逛逛也罷了,她並不想小題大做。
可毓溪壓根兒沒敢想,宋格格竟然是準備了點心食物,帶著丫頭和家中小廝,套了馬車往九門大營去探望四阿哥。丈夫離家已有兩天,才兩天她就等不及,宋格格這樣做,讓外人看來,就是四阿哥府裡沒規矩。
毓溪這下氣大了,偏偏宋格格跑了趟大營,非但沒叫四阿哥責備,反而兩人還樂呵呵地處了一下午,她得意洋洋穿著丈夫的大氅回來時,等待她的卻是家法家規。
大正月的日子,正院裡一片肅殺氣息,毓溪質問宋氏為何這樣壞規矩,才被丈夫捧在手心裡的人,怎麼會服氣被福晉教訓,本還跪在地上的人,突然站起來挺直腰桿說:「妾身只是心疼四阿哥在大營裡吃不好,那裡將士都是習慣了粗糙日子的,咱們爺哪裡受得起?福晉每天忙著接待這個客人招呼那個親戚,妾身雖是自己跑去的,可是說您讓妾身去的,四阿哥可高興了,還讓妾身回來告訴您,在家要小心身子,不想應付的客人,讓管家打發就是了。」
宋格格向來一張嘴厲害,伶牙俐齒一番話,自以為有理有據站得住立場,卻不曉得她自己跑去還打著毓溪的旗號,是更加戳人的事,向來溫和寬厚的四福晉終於忍耐不住,厲聲要下人對宋氏動家法。
偏偏這樣熱鬧的時候,三福晉不知被那陣風吹來,和五福晉七福晉八福晉一道,像是正好路過四阿哥府,想進來喝杯茶說說話。誰曉得一進門就聽說裡頭喊打喊殺,一打聽竟是四福晉在教訓府裡的格格,妯娌幾人不禁面面相覷。
三福晉滿面不屑,輕蔑地哼笑:「我就說吧,你們四嫂一向很有本事收拾那些小妖精,我們進去瞧瞧,你們幾個也學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