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晉怎麼還是這樣的脾氣,榮妃娘娘不管束她嗎?」端靜出嫁前就知道三福晉性子不好,沒想到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改變。布貴人卻挽著女兒,輕聲叮囑她,「不與你相干,不要多事。」
說話間幾人已跟著嵐琪走遠,端靜見德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大度從容,雖然佩服,可她到底年輕氣盛,德妃自幼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怎能容得弟媳婦這樣背後說德妃的壞話。之後與溫憲相聚,姐妹倆說悄悄話時,端靜提起三福晉那幾句,溫憲立時虎著臉說:「兄嫂裡頭,就沒見她那樣的,她總是擠兌我四嫂,沒事兒編瞎話說四哥府裡如何不好,現下成了郡王福晉,走路鼻子都衝著天的,討厭極了。」
「你倒能忍?」端靜很不滿,恨恨說道,「我若是還在宮裡,早收拾她了,你做小姑子的不幫著嫂嫂些?」
溫憲卻搖頭:「為了小宸兒出痘的事,我們和四嫂多少生分了些,她既然能忍,我們插手搗亂,指不定不討好,還會讓她反感。自從小宸兒的事後,額娘希望我們能和四嫂之間有些分寸,我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話聽得懂。」
端靜歎息:「終歸是這樣,我如今出嫁了才明白,什麼叫一家人。人心都是長偏的,親人就是親人」說著又記起三福晉討人厭的話語,火氣一大,眼底有光芒,不知打著什麼主意,只道,「可現在她連你額娘都該擠兌了,她是什麼東西,方才德娘娘聽過且過,若是我,早衝進去扇她倆嘴巴了。」
溫憲的火氣亦被姐姐勾上來,氣呼呼說:「那是自然,要我剛才在那裡,不管額娘攔不攔,我都要衝進去教訓她的。榮妃娘娘對我們好,我不該說她壞話,可她真是挺奇怪的,從來都不管這個兒媳婦。」
端靜哼笑:「看吧,老三家的可不就是欠收拾缺管教。」
姐妹倆目光相交,激靈閃過,可惜溫憲道:「額娘不讓我出門。」
端靜揚臉得意洋洋:「有我呢,我去說服娘娘,不能讓你總這麼躺著的,回去的路上一顛簸不就又要受不住?現在身體好些了,多走走習慣著點,回程路上才能少吃苦。我當年跟著你姐夫到喀喇沁,也是這樣的,可現在時不時騎馬坐車的顛簸,就算這次過來日夜兼程,都不覺得辛苦。」
溫憲笑道:「可惜我不能到姐姐府裡去,我還想看看小外甥。」
「方纔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說看見我,就更想姐妹們了,不免有些傷感。惠妃娘娘說,不如等太后大壽千秋時,把姐妹們都請回去,那時候我們家小格格長大些,我帶到京城給你看。」端靜姐姐說得神采飛揚,雖然遠嫁,但看得出來公主的婚姻幸福滋潤,總算是一件大好事。
她說著想起妹妹的大事來,膩歪著她道:「你年紀不小了,不知你會嫁去那裡,姐妹們雖然大多都在草原上,可南北相隔,見一面不容易。而你必然是要風風光光嫁人的,不知會是哪裡的汗王。」
溫憲心裡,則記著額娘那晚說的話,面上不敢對姐姐明說,臉頰卻紅了。且這一次舜安顏隨駕一道來,只是他們幾乎沒有相見的機會,她有心想讓姐姐看看舜安顏,那小子如今長個兒了像個大男人,就算不對姐姐說明,可將來婚事成了,至少姐姐心裡還能知道自己的妹夫是個什麼樣的人。便道:「姐姐先勸說額娘讓我出門,咱們再想法子教訓三福晉。」
那一晚,在端靜的勸說下,嵐琪答應讓溫憲出來走動,夜裡的篝火晚宴女兒也跟著姐姐一道列席,熱鬧的歌舞,沖天的篝火,一掃秋夜的蕭索氣息。
姑嫂幾人坐在一席,五福晉七福晉一向與公主們合得來,圍著聽端靜公主說草原上的事,說喀喇沁的風俗習慣,歡聲笑語不斷,小宸兒半當中帶著乳母宮女去解手,回來時鑽在姐姐懷裡說:「我瞧見三哥和三嫂在吵架。」
因歌舞喧囂,旁邊的人都沒怎麼聽見,溫憲讓妹妹別多管閒事,端靜則與她互相看一眼,而後不知不覺退了席,往小宸兒說的地方去找。走來時果然瞧見三阿哥氣沖沖地往外走,三福晉那兒氣急敗壞地追著喊了聲:「你親娘老婆還在路上呢,做什麼要你送她回去?」
端靜沒有向前,默默回到席上,輕聲與溫憲道:「怎麼像個潑婦似的,董鄂氏家裡出這樣的女人,當初還覺得老三撿了寶,去了董鄂氏家的女兒,這樣貨色的,還不如找一戶農家小娘子來的體貼溫柔。」
溫憲笑道:「姐姐如今說話,可粗得很。」
端靜不屑,指了指遠處和她的兄弟們坐在一起的丈夫,幸福地說:「你姐夫和他的族人,生性豪邁奔放,貴族自然是貴族,可比不得咱們宮裡,說句話都文縐縐的。」
溫憲不意說漏了嘴:「就是,舜安顏就老愛裝讀書人的模樣,我瞧不慣。」
姐姐已是過來人,立時捉了話柄問:「到如今和舜安顏還那樣親暱?你們可是青梅竹馬呢。」
姐妹倆說笑時,三福晉回到席上坐在她原來的位置,那臉就跟刷了漿糊似的,篝火輝映下更顯幾分猙獰,身旁侍女不慎手滑把桌上的酒杯碰翻了,她竟伸手死死地掐那侍女的腿,溫憲和端靜都看在眼裡,端靜嘖嘖:「真是厲害極了。」
這日宴席散後,端靜沒有與額駙在一起,而是求得太后允許,夜裡住在妹妹的帳子裡,嵐琪這邊照舊在大帳裡照顧玄燁,等待皇帝看連夜送來的折子的功夫,她打發環春回去看一下幾個孩子。環春回來時,主子正在給皇帝煮參茶,她往裡看了眼,大屏風後皇帝正心無旁騖地在燈下批折子,便輕聲對嵐琪道:「奴婢不小心聽見幾句,公主姐妹倆商議著怎麼收拾三福晉,好像就為了三福晉白天那句話。」
「溫憲這丫頭。」嵐琪自然不高興,可不能驚動玄燁,唯有吩咐環春,「你派人盯著些。」
然而之後兩天,大營裡並沒出什麼事,但第三天聖駕便要重新啟程,皇帝和太后往喀喇沁去,德妃和溫憲公主則將返回京城,只是誰來護送尚無定論,可三阿哥那兒已做好準備,要護送德妃娘娘回宮,連德妃都把他喊去叮囑,務必保護好她們母女。
嵐琪這裡,因玄燁捨不得和他分開,每天忙完正事都會帶著嵐琪騎馬出去逛一逛。這天一道從河堤騎馬歸來,正遇上京城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皇帝匆匆先行,要宣召大臣商議。
嵐琪緩緩騎馬回營,老遠就看到舜安顏在徘徊,一見自己就飛奔而來,週遭侍衛拔刀攔在前頭,嵐琪忙道:「不妨礙,是皇后娘娘的侄兒。」
說話間停了馬,由侍衛攙扶小心翼翼下來,舜安顏已奔到跟前,緊張地說:「娘娘,誠郡王手下的親兵與喀喇沁部落的人起了衝突。」
「為什麼?」而她更奇怪地是,舜安顏為何跑來告訴她。
可是舜安顏根本來不及解釋,著急地說,「娘娘請上馬,微臣帶您前往,若真的起了衝突,就是大事了。現在公主在那裡,端靜公主和誠郡王福晉也在。」
舜安顏雖然直呼公主,嵐琪一聽便知道是指溫憲,而女兒與這事兒有關,她就能猜得到是什麼事,立即轉身上馬,吩咐侍衛讓出一匹馬給舜安顏,這邊一對侍衛也帶上了,一路跟著舜安顏往營帳後繞去。
這一邊,誠郡王的手下和端靜公主府的侍衛正持刀相向,三阿哥並不在,似乎是三福晉把這些人帶出來的,那邊端靜也帶了人的,可不過四五個公主府侍衛,不足以和三福晉對抗,她和溫憲被侍衛圍著保護,正冷聲說:「三嫂這是什麼意思,要鬧到皇阿瑪面前嗎?」
三福晉卻笑得更冷,厲聲說:「我倒是想鬧到皇阿瑪面前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姐您是嫁出去的人了,帶著侍衛在大營裡到處走,合適嗎?」
卻是此刻,馬蹄聲匆匆由遠及近,眾人都愣了愣,那邊過來十來個人,瞧著其中似有皇帝親兵,漸漸走近了,溫憲突然喊:「舜安顏,我在這……」可她還沒把話喊完,赫然見母親在其中,越來越近時,週遭不停地有人在說,「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來了?」
一眾人策馬到了這裡,忙有隨行侍衛下馬為娘娘牽住韁繩,嵐琪高高坐在馬背上,一身騎馬裝英姿颯爽,皺眉看著這裡的陣仗,邊上便有舜安顏呵斥:「見了德妃娘娘,還不跪下?」
便聽得刀劍入鞘的聲響,所有人屈膝在地,溫憲和端靜立時跑過來,那邊三福晉不免有些孤立無助,可她心氣極高,今天又佔著理,揚著下巴說:「德妃娘娘,難道您以為眼下這一切,是臣妾的錯?您該問問公主,她們把臣妾弄來這裡做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嵐琪並不知道,面對驕傲的三福晉,淡淡一笑肅然道:「誰的錯,當然我說了算。」說著看了舜安顏一眼,少年郎呵斥那些侍衛,「擅離職守,誠郡王必然重責你們,立刻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