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瑛怕真把皇帝惹急了,趕緊答應下,就是忍不住要問:「皇上,便是阿靈阿,也一門心思想支持四阿哥,也許四阿哥在您眼裡不是最好的,可她是姐姐的兒子,在我們眼裡就是最好的。您如今讓阿靈阿去支持八阿哥,只怕人家八阿哥還未必肯信他。」
玄燁笑:「說的不錯,你回去一併轉告阿靈阿,不用他去巴結八阿哥,只要在適當的時候,擁戴他就好。阿靈阿是聰明人,過些日子,他自然明白該怎麼做。」
嵐瑛答應下,起身行禮要告辭,臨走還不忘嘀咕一句:「虧得娘娘侍奉皇上幾十年,您說話總是這麼深奧,說半句留半句,娘娘她到底怎麼猜皇上的心思的?」
梁總管過來為瑛福晉引路,正好聽見這句玩笑話,樂呵呵道:「娘娘和萬歲爺,可是心有靈犀,萬歲爺便是不張嘴,娘娘都知道萬歲爺的心思。」
玄燁嗔了句「要你多嘴」,可終究是笑瞇瞇的,要嵐瑛早些回去。
待瑛福晉離園,紫玉和綠珠這回瑞景軒,將方纔半路上福晉被皇上叫去喝茶的事說了,嵐琪雖不至於亂想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的事,可猜得到該是玄燁有什麼事關阿靈阿的要囑咐嵐瑛,以往都是讓自己傳話給妹妹,這次繞過了自己直接對妹妹說,倒是有些奇怪。
但這晚玄燁就來為嵐琪解惑,告訴她要阿靈阿那麼做的目的,之所以不從嵐琪這邊傳出去,是另有事要嵐琪去做,就不要她多費心。
皇帝說的平靜從容,像是根本不在乎那些事之後的結果,可見嵐琪很不安,玄燁便道:「讓你出面去說,不過是想叫外頭的人放鬆警惕,他們自然會覺得,你是希望那些人擁護胤禛或胤禵,你若是覺得這麼做是害了八阿哥,就算在朕的身上,和你不相干。更何況,朕要你做的事,還有什麼對錯?」
嵐琪頷首答應,但問:「我自然會去說,只是覺得略狠了些,皇上這樣一直打壓八阿哥,不怕那孩子……」
玄燁輕笑:「他的一切都是朕給他的,可他如今卻覺得朕離不開他了,朕最恨結黨營私,大臣們抱團並不是什麼大錯,可抱在一起算計怎麼擺佈皇帝,就該死了。」
「該死」二字聽得嵐琪一驚,可玄燁卻握了她的手說:「你放心,朕答應過皇祖母,絕不殺子。」
那之後幾日,嵐瑛又到園子裡來過一回,稟告家中孩子無恙,又另將皇帝交代的差事告訴姐姐,阿靈阿那兒自然和皇帝有話說,她只是特地來向姐姐說明,回頭他們家支持八阿哥,不是心甘情願的,望姐姐不要誤會。
如此不出幾日,十一月十四日,皇帝在清溪書屋聽政後,臨散時與諸大臣道:「江山傳承,是國家之重,朕痛心太子無能,將其廢於鹹安宮,如今東宮無人,後繼虛懸,只怕民心動搖朝綱不穩,朕待你們於眾皇子中再選賢能,另立儲君。」
消息一出,朝野嘩然,皇帝的脾氣,不像是這麼急著要重新立太子的,想他幾度失去皇后,哪一回不是拖了很久才立新後,他想來不急於在大位置上安排人手,這一次廢太子才兩個月,這就要立新太子,可這幾個月幾乎所有的皇子都被皇帝訓斥過,沒有一個人春風得意。
放眼諸位阿哥,竟一時挑不出顯眼的來,皇帝不是今天罵這個,就是明天訓那個,大臣們都每天跟著阿哥們懸心,這麼突然要選新太子,叫他們免不了糊塗。
是日,富察馬齊早晨散了朝後,下午再進園子向皇帝稟事,皇帝正帶著幾位妃嬪在亭子裡擁爐賞雪,馬齊跟著太監過來,等一等那邊娘娘們規避,正算計著早晨的事還沒來得及和家人商議,他們家和永和宮結親,想來推選別的阿哥,有些說不過去,忽聽得柔和的女聲喚他:「可是馬齊大人在此?」
馬齊轉身,見是德妃娘娘前來,她手裡抱的玲瓏稚童,是他的外孫弘是,見娘娘面帶微笑從容大方,馬齊忙屈膝行禮,被嵐琪阻攔:「地上濕漉漉的,別凍壞了膝蓋。」吩咐小太監攙扶馬齊大人,又笑著將小皇孫放在地上說,「弘是,這是姥爺,還認不認得?快去見見姥爺。」
一歲多的小傢伙,還不懂複雜的稱謂,但認得自家姥爺,是張熟臉孔,樂呵呵地就朝馬齊跑來,叫他又驚又喜,逗了幾下眉開眼笑的,忽然想到娘娘在一旁,忙又收斂神情,恭敬地說:「臣在此等候面聖,不知娘娘駕到,怕是驚擾娘娘了。」
「我領著弘是玩耍呢,皇上這幾天想念小孫兒,讓十二福晉領來玩耍,你閨女正在瑞景軒和我的宮女在一起。」嵐琪笑著,又把弘是招到身邊,給他攏一攏身上的棉襖,便叫乳母抱走,一面與馬齊道,「萬歲爺就在前頭亭子裡,我來帶大人過去。」
馬齊不敢,連連推辭,嵐琪卻笑:「我們公主還要喊大人一聲叔叔呢,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禮?」
兩人便同往皇帝所在的地方去,一路走著,跟著宮女太監毫不避諱,誰都能遠遠看一眼,知道德妃娘娘在和富察馬齊說話,聯想今早皇帝的旨意,讓人不得不多想。
而皇帝要選新太子的事,在阿哥中間早炸開了鍋,若論在朝廷中的勢力,皇帝真的願意聽大臣建議的話,八阿哥真真勢在必得,他身邊擁簇了多少文武大臣,便是如今他不如意,也足以和其他兄弟抗衡。
可是胤祀心思細密,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外頭不斷地有人來探問八阿哥的意思,他都讓他們不要輕率地做出決定,再等一等,看看眼下朝廷、後宮、阿哥中都有些什麼舉動。
而九阿哥、十阿哥則火急火燎地跑來說:「此時不推選八哥,還等什麼時候?老爺子這幾天軟下臉了,他也知道把兒子們都打壓了,自己不會好過,他現在自己搭台階下,咱們扶他走一走便是了。」
胤祀只是搖頭:「向來聽話聽音,你們怎知道皇阿瑪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今天在清溪書屋說,太子並非真正無能,是被大阿哥魘鎮導致瘋魔,你們看,這就是一句話。皇阿瑪是真的想立新太子,還是復立太子?」
十阿哥拍案道:「立那個窩囊廢?還不如立我。」
胤祀皺眉:「你小點聲。」
九阿哥卻冷笑:「懂皇阿瑪心思的,還有他的枕邊人,我讓人留心瞧了,這陣子十弟那個舅媽,見天兒往園子裡走,阿靈阿雖是十弟的親舅舅,可他們家能有今天,還是靠了德妃在皇阿瑪枕邊吹風吧。你說現在有了這事兒,阿靈阿會不保舉永和宮的兒子?」
十阿哥哼道:「那老東西,是不會想著我的,哪門子的舅舅,他也配。」
可胤祀仍舊狐疑,道:「皇阿瑪的脾氣,從不會急著立新太子,太子讓他失望了這麼多年,他何必再給自己找不痛快?皇阿瑪還硬朗著呢,就是臨了時安排,也不見得來不及,何必急著現在?」
九阿哥抱怨道:「那老爺子到底什麼意思,難道真的要復立那個蠢貨?」
胤祀眼中掠過精光,冷聲道:「只怕眼下保舉誰,誰就倒霉,我們最好在干岸上站著,別多嘴。」
九阿哥皺了皺眉頭,心生毒計,冷聲道:「不如保舉十四,試試看他會不會倒霉?」
胤祀立刻掐滅了他的心思道:「十四幾番救我,怎能做這種事?」
此時胤祀的親信來求見,他到門前聽了幾句話,九阿哥在裡頭嚷嚷問什麼事,胤祀道:「有人瞧見德妃在園子裡和馬齊說了好一陣子話。」
兄弟幾個面面相覷,九阿哥問:「難道德妃,想擁立老四?」
正如八阿哥幾人鬧不清皇帝的心思,幾乎所有人都不明白皇帝要做什麼,這天三阿哥興沖沖跑進宮裡問榮妃,還沒開口就被榮妃擋回去道:「老老實實做你的三貝勒,不必指望我,更別指望你自己,你安分守己還能有立足之地,若不然就去和大阿哥作伴吧。」
而榮妃打發了兒子後,想到與惠妃多年的情意,想到是她的兒子當眾檢舉了大阿哥的惡行,不論大阿哥是否做了那些事,三阿哥的確說了那些話,榮妃問過兒子為什麼那麼做,聽說一半是他自己的意願,一半是皇帝的意思,榮妃只覺得心底寒涼。
這日傍晚,榮妃帶了吉芯往西六宮來,西六宮一貫冷清,眼下佟貴妃、和嬪、密嬪幾人都去了園子裡,這裡就更安靜了,走了半天都不見一個人影,到長春宮門前時,大門緊閉,還是吉芯敲了門,才有人出來應對。
她們稍稍等了等,裡頭的太監才開了半扇門將榮妃娘娘請入,她熟門熟路地往配殿走,那太監卻突然說:「娘娘,我家主子現在搬回正殿裡住了。」
榮妃略驚訝,再帶著吉芯過去,果然見惠妃坐在從前的寢殿裡頭,正盤膝在燈下坐著繡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