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孩子在,氣氛總是好些,小弘時跑上前,拉著胤祀的衣擺說:「八叔,把弘旺帶去我們家玩幾天可好?」
胤祀低頭看孩子,剛扯起笑容想哄他說幾句話,猛地想起弘暉來,心中揪得生疼,幸好李氏上前將孩子帶開,那小傢伙樂呵呵就地朝前跑,唬得李氏趕緊追過去,反是給了他們兄弟單獨說話的機會。
但他們倆有什麼能說的,已經記不得從何時起,在任何問題上都分道揚鑣,莫名其妙的就連十四,也成了他們的矛盾之一。至於弘暉的死,更是不同戴天了,可表面上卻什麼事都沒有,此刻並肩走在一起,也不過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等到宮門外散了,側福晉問胤禛和八貝勒說了什麼,胤禛愣愣想了想,苦笑:「我想不起來了。」
他們各自回府,弘時在路上已經睡著,側福晉帶著孩子來向福晉回話,說說宮裡的事和娘娘們的事,胤禛應了個景便去書房。
弘時睡在毓溪身邊,她愛憐地輕拍哄著孩子,側福晉送胤禛離去後再折回來,輕聲與她道:「出宮時和八貝勒走在一道了,弘時亂跑,我去追他,不巧聽見前頭的人在說,八貝勒在延禧宮門前,扇了八福晉一巴掌,把八福晉氣跑了。我說呢,怎麼不見他們家福晉在身邊,後來貝勒爺跟他說了一路的話,可我在門前問他說什麼,貝勒爺說想不起來了。」
毓溪微微揚臉,一臉冷漠地說:「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下回遇見了,你帶著孩子遠遠地躲開。」
側福晉連連點頭,更哼一聲,恨道:「他們家,也該開始有報應了,老天爺睜著眼呢。」
毓溪肚子裡一陣動靜,她輕輕摸了兩下,喘口氣後說:「不提了。」之後又看看睡得安穩的弘時,定下心對側福晉道,「有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可怕你心裡反感,以為我對你指手畫腳的。」
側福晉一愣,忙道:「和福晉做姐妹這麼多年了,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毓溪便道:「你看皇上大阿哥如今的境遇,怕是要在宅子裡關一輩子,近來聽說宅子裡的日子和以往是不一樣的,一家子停了俸祿,奴才是養不起了,皇上只給一口飯吃,和坐大牢沒什麼區別。額娘常說,皇上早年子嗣稀薄,眼瞧著大阿哥健壯地長起來,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十分寵愛,大阿哥的教養上,一定是出了什麼偏頗的。都說一家子,老大好兄弟都好,你看貝勒爺他們兄弟,老大那個模樣,底下不是就散了嗎?」
側福晉大概明白毓溪想說什麼,她也知道大阿哥一家如今有多慘,今天妯娌之間還在說閒話,此刻聽毓溪這樣提,他就明白,是該說弘時了。
毓溪果然道:「我們失去了那麼多孩子,留下弘時,真真是心肝寶貝,容不得他受一點點傷害。可我怕長此以往,會害了他,大阿哥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你明白嗎?」
側福晉含淚道:「也不知該怎麼養才好,盼著福晉這一胎能生個小阿哥,往後兄弟倆在一起,反而好管教了。」
毓溪卻笑:「我瞧著像是個閨女,宮裡來的太醫也說,多半是個閨女。」
側福晉眼中有一瞬光芒閃過,她顯然是不願福晉能生兒子的,獨苗才珍貴,就像大阿哥一樣,有了太子這個嫡子後,他的境遇就完全不同了,弘時如今是心肝寶貝,可嫡福晉若再有兒子,上頭和家裡,誰還惦記弘時呢。
毓溪看得穿她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乎,只是叮囑:「弘時五歲了,家裡預備設私塾,他如今跟著念佟啟蒙,學得很好,是個聰明的小傢伙,過了正月就開始唸書吧。可唸書後,貝勒爺必然要管功課管品行,若是偶爾責罰打罵,你不要不自在,男孩子不受些挫折,可不好長大。」
側福晉忙道:「妾身能懂什麼,福晉和貝勒爺願意管教他,倒是這孩子的服氣了,今日在宮裡,娘娘也問幾時請私塾,您這樣講了,回頭進宮也能向娘娘覆命。」
毓溪頷首:「那就這麼辦了。」
此時琳格格送來安胎的藥,側福晉便把弘時抱起來,用棉被裹了要抱回去,琳格格伺候福晉飲下安胎藥,又出來要帶丫頭去打水侍奉洗漱,見側福晉抱著弘時還在正院門外,忙迎上來說:「您怎麼還沒回去,不要凍著小阿哥了。」
側福晉朝裡頭看了眼,輕聲道:「今日我在宮裡聽見幾句閒話,你知道時常出入我們府裡的年羹堯嗎?」
琳格格點頭:「貝勒爺好像很器重年大人。」
側福晉說:「年家有個妹子,和念佟一般年紀,都說模樣仙女似的漂亮,這次過年隨家人入京,是要給她謀婚事的,就等著萬歲爺開恩賜婚。」
琳格格忽閃著眼睛聽著,起先還不明白側福晉說這些話幹什麼,等心中一個激靈,意識到了一些,而側福晉果然繼續道:「傳閒話的,都說年羹堯是咱們府裡的人,他的妹子必然也該來咱們家。」
「這樣……」
「我與你說,是想給你提個醒,別等新人來了,你又被排擠開,更無法在貝勒爺跟前掙個臉面,你可別糊里糊塗的了。」側福晉輕歎,又提醒她,「福晉懷著孩子,就別對她提了,萬一沒這事兒呢,只是你我瞧著怪可憐的。」
琳格格謝過她,之後勸側福晉早些去歇著,自己帶著丫頭打水來伺候福晉入寢,毓溪見她神情凝重,問是怎麼了,琳格格借口說有些累,便被要求在花房裡休息幾日再出來,琳格格沒有推辭,答應下了。李氏為何對琳格格說這些話,自然有她將來的算計,可琳格格心思簡單,想到自己可能真要被貝勒爺拋棄一輩子,自是心酸難耐。
但那之後,毓溪身邊的人卻告訴福晉,側福晉和琳格格在正院門外說了會兒話,毓溪想琳兒剛剛還好好的,突然神情凝重,李氏一定是說了什麼要緊的事。直到後來,她娘家的嫂子來登門探望,才聽說年羹堯的妹妹赴京等皇帝指婚,卻不知要指在哪一家,毓溪的嫂子說,年家姑娘是做正室的品格,怕是不會送來四貝勒府。
毓溪卻苦笑:「若是真來了,你們這一句句人家是做正室的品格,我可拉不下臉了。」
但這事兒,就像一陣風似的,瞧著年家女兒漂亮,眾人起哄熱鬧了一陣子,數日後再不見人提起,也就漸漸大了。毓溪如今的心胸比早年更開闊,好些事也更看得透,她想學婆婆一樣,好好守著已有的幸福,雖然難免有些委屈,可若真能知足常樂,好日子才能長久。
可是皇室和朝廷太平了一陣子,正月下旬又起了波瀾,皇帝像是給大家過年休養一陣子,過了節舊事重提,又問起選立新太子的事,結果馬齊、阿靈阿、舜安顏等一眾權臣家族,仍舊推選八阿哥,皇帝當朝大怒,斥責他們與八阿哥結黨營私十分可恨,再指胤祀貪污**,良妃出身罪籍,質問他們保舉這樣的人做皇太子,究竟有什麼企圖。
乾清門前的氣氛,比下了一場雪後的天氣還要冷,皇帝當庭將阿靈阿、舜安顏等人革職,又訓斥佟國維教養無方,讓他把舜安顏領回去,沒有旨意不得出門,一概保薦八阿哥的人,都沒落得好下場,倒是有大臣提了提復立太子的話,龍顏才見緩和。
朝會散去,三阿哥拉著胤禛問:「真的要復立太子?胤禛,我們回頭保舉太子吧,你看皇阿瑪臉色顯然不一樣。」
胤禛沒當場答應,走出宮門時,聽見外頭吵吵嚷嚷,有太監跑來說:「貝勒爺,不得了了,九阿哥在毆打額駙。」
太監們還是習慣喊舜安顏額駙,胤禛和三阿哥走上前時,果然看到九阿哥揪著舜安顏一拳頭一拳頭地往他臉上招呼,他和十阿哥的人攔著不讓別人去拉,而不遠處,八阿哥被家人攙扶著坐上馬車離去,根本沒多瞧一眼。
最終是三阿哥和胤禛一道把他們拉開了,舜安顏一下都沒還手,和當初在承德被胤禛毆打時一樣,幸好九阿哥不是練武的,拳頭沒什麼大力氣,他只是受了點皮肉傷,胤禛將舜安顏送回國舅府,他都記不得上一次登門是何時,原本該親如一家的人,竟生分了那麼多年。
佟國維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波折,一回家就臥倒在床上,胤禛道他跟前看了眼,安慰幾句要他保重,等他再要離去時,傷痕纍纍的舜安顏卻親自送到門前,胤禛讓他回去歇著,舜安顏卻道:「四貝勒,我總算為溫憲做了點什麼了。」
提起妹妹,胤禛頓時心酸,眼眶裡熱熱的就怕止不住尷尬,撂下一句「你自己保重」,慌忙就離了。
皇帝散朝後歇在永和宮,和嵐琪一道聽說舜安顏在宮門外被九阿哥毆打的事,一面下旨讓九阿哥閉門思過不許再出門,一面則與嵐琪道:「你看,是不是把舜安顏,送去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