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楓見虞浩霆竟然受了傷回來,亦是驚駭不已,轉臉就盯著衛朔:「怎麼會?」衛朔鐵青著一張臉,閉緊了嘴一言不發。虞浩霆一邊由著醫官處理傷口,一邊對楊雲楓道:「今天的事不許說出去,尤其是淳溪那邊。」楊雲楓答了聲「是」,虞浩霆又道:「警察廳的人真是尸位素餐。你叫衛戍部的人去問問齊雁來,這點事情他都擺不平,他這個警察廳長是想去道上混飯吃嗎?」
虞浩霆包好了傷口,便上樓來看顧婉凝,卻見她神色慼然地望著自己:「你的傷怎麼樣?」虞浩霆心裡一甜,把她攬在懷裡,「一點皮外傷,不打緊的。」顧婉凝靠在他胸口,低低道:「白龍魚服,已是蝦蟹可欺,你還偏偏以身犯險。」
虞浩霆知道她長久待在國外,國語用得少,都是刻意教養出來的,越是難開口的事情越是說得像背書,當下便笑道:「你倒比他們還會教訓人。」
顧婉凝咬了咬唇,聲音細不可聞:「你不應該為了我冒這樣大的風險。」
虞浩霆玩味地瞧著她:「你這是擔心我嗎?」
顧婉凝面上微微一紅:「你要是有什麼事,你身邊的人都脫不了干係,我從來沒見過衛朔那個樣子。」
虞浩霆薄唇一抿:「原來你是為他們擔心。」
顧婉凝抬起頭,囁嚅著說:「你知道……」
「我知道什麼?我只知道你說你不要我。」
顧婉凝沉吟了一陣,輕輕飄出一句:「我還要唸書。」
虞浩霆聽了,笑意一點一點在唇邊漾開,圈住她的手臂向上一抬,竟將她舉了起來:「你是為了這個?那你怎麼不去上課了?」
顧婉凝面上已飛出兩抹緋紅:「我以後再去,學校裡現在滿城風雨的。你快放我下來!你肩上有傷。」
虞浩霆聽她這樣一說,極誇張地「哎」了一聲,把她放了下來,婉凝以為他真的痛極,忙道:「我去叫人看看你的傷。」虞浩霆一把將她拉回懷裡:「你要是心疼我,一會兒對我溫柔一點,不跟我鬧彆扭就好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溫柔散漫地照進來,她軟軟地被虞浩霆攬在懷裡,整個人已倦極了,偏腦子裡紛亂如麻,又清醒得嚇人,她是不是瘋了?
他在睡夢中的神情沒了平日的驕傲冷冽,倒顯出幾分稚氣來,她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劃過他濃黑的眉毛,挺峻的鼻樑,一直到薄如劍身的唇角。她想起芙蓉巷裡紛亂的那一幕,他的血擦在她臉上,他護著她,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惜了。她那句「我還要唸書」是騙他的,她知道她不應該那麼說,可是她不能,她是害怕,還是不忍心?如果她當初被他騙了是她蠢,那現在算什麼?
她真的是瘋了,她想從他懷裡掙出來,可是微微一動,他就察覺了,卻是收緊了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臉頰在她額前發間蹭了幾下,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夢著,口中猶自喃喃「婉凝,你乖」,像是哄小孩子的聲音,又好像他自己才是個撒嬌的孩子。
顧婉凝辦了休學手續沒多久,寶笙也退了學,她和譚文錫的婚期就定在八月底。
「除了你們三個,還有一個女儐相是他的堂妹,也在樂知唸書,叫譚昕薇。」蘇寶笙含羞一笑,一絲甜蜜從眉梢眼角滲了出來。
陳安琪嘟著嘴道:「想不到我們四個裡頭,還真的是你頭一個嫁掉了,我還說叫你矜持一點,不要太快被他給追到呢!」
蘇寶笙的臉一直紅到耳垂:「是我家裡的意思。」
「寶笙,你想清楚了?」顧婉凝自從在南園聽了譚文錫的事,對蘇寶笙的這樁婚事就總有些猶疑。她們四個最近常常聚在一起商量寶笙結婚的事情,來來去去反倒是在顧婉凝這裡最沒有拘束,於是這天又約在棲霞。
蘇寶笙還未答話,陳安琪已搶道:「他們這些豪門公子有幾個結婚之前沒點風流故事的?這個要是較起真來,那真的沒人可嫁了。你那位虞四少從前不也有許多女朋友?」
顧婉凝聽她說到虞浩霆,並不以為意,淡淡道:「我又不嫁他。」
陳安琪聽了卻瞪著眼睛笑起來:「他你都不嫁,那你還想嫁誰去?」
歐陽怡最是知道顧婉凝的心思,怕又觸到她的傷處,忙打岔道:「寶笙,你們是行西式的婚禮嗎?你的禮服選好了沒有?」
蘇寶笙點點頭:「譚家是新式的做派,婚禮選在華茂飯店辦。倒是禮服一直都沒有定下來,姐姐和母親總是商量不好。」
陳安琪聽了,冷笑道:「嫁人的是你,穿什麼幹嗎要聽她們的?」一句話說得蘇寶笙低了頭。
「要不,我們去幫你看看?」歐陽怡一說,陳安琪連忙拍掌笑道:「對對對,我們也去選一選女儐相的禮服。」
顧婉凝聞言便交代芷卉:「四少要是回來得早,你告訴他我和蘇小姐她們去選禮服,不回來吃飯了。」
顧婉凝和寶笙幾個一起下了樓,剛要上陳家的車子,便有侍從上前問道:「小姐是要出去嗎?」正是從衛戍部調回來不久的蔡廷初。
顧婉凝點點頭:「我們去益新百貨,如果四少問起,麻煩你告訴一聲。」
蔡廷初忙道:「小姐稍等,我去叫車子。」
顧婉凝一笑,擺了擺手:「不用麻煩了,我坐這輛車子就好。」
蔡廷初肅然道:「四少吩咐,為了安全考慮,小姐出去一定要安排妥當。」
顧婉凝略一思忖,也不願為難他們,只好點頭:「那好吧。」
「你好大的排場!」到了益新百貨,陳安琪一下車,便趕過來對顧婉凝笑道。
原來她從棲霞出來,侍從室開了兩輛車子,她人還未下車,已有侍從整裝下車清了百貨公司的門口,顧婉凝聽著陳安琪的話,唯有苦笑:「所以我現在總不愛出門。」
她們四個人一到,便被值班的經理請到了貴賓室。其實,寶笙早有自己中意的禮服款式,只是遷就她母親和姐姐的意思,不好說出口,此時和她們幾個在一處,自是坦言相告。歐陽怡幾個人又七嘴八舌地幫她選了頭紗、鞋子,陳安琪見歐陽怡耐心幫她試著,便拉婉凝去選女儐相的禮服。
顧婉凝正翻撿著架上的樣衣,陳安琪忽然貼到她耳邊,悄悄說:「你在棲霞會常常見到那個霍公子嗎?」
顧婉凝聞言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笑著揶揄道:「怪不得你到處叫別人遠著他,原來是你自己打他的主意。」
陳安琪面上微紅,嘟噥著說:「我起先真的是好意。」
顧婉凝笑吟吟地想了想:「他人倒是不壞,偶爾也會到棲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