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你師父對你很好嘛。」
我看著她漂亮的妝容和華貴的衣服,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若是實話實說,似乎師父對我並不親近,可是看著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我就和初淺一樣,很想氣氣她。
我剛要開口,正在搭脈的安子亦不動聲色的在我手腕上用力捏了一下,我立刻把到嘴邊揶揄的話嚥了回去,轉言道:「師父性子冷清,我不惹他,他不打我,如此而已。」
她似乎對我這個答案很滿意,點了點頭,狹長嫵媚的眼睛滿是輕蔑,我不知道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安子亦朝她笑了笑,「剛才似乎聽趙小姐說要去看望咱們初二公子呢。」
趙錦絮頓了頓剛想說點什麼,安子亦又說:「這可不巧,剛才初清大哥說有事請他去了,你現在找他,恐怕撲空了。」
她的表情不太好看,似乎有見不到師父的失落,又有不用擔心被拒絕的欣喜。
初淺趕緊接到:「如此真是不巧了,那等有機會你一定要和我二哥好好見見的。」
趙錦絮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高傲的笑容,高傲到讓我覺得她對我笑一下都是恩賜。她故作驕矜的仰仰頭,說:「時間不早了,我娘親還在等我呢,我該告辭了。」
我們三個起身和她告別,她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那身珠翠華裳似染亂了純白的雪地。
看她走遠了,我問安大哥,「這位趙小姐,不會是想做我師娘吧?」
他拍拍我的頭,「她表現的這麼明顯嗎?連你都看出來了。」
我瞪大了眼睛,「我師父和她,好像不太……」
他笑了,「你師父若是能記得她的名字,也不枉她這麼癡狂。」
「她很喜歡我師父嗎?」
初淺接話道,「何止喜歡,她若是有本事,就能直接把你師父抓去做上門女婿。」她笑了笑,我腦子裡想著師父弱不禁風的被那女孩抓走的畫面,覺得好笑。
初淺接著說:「不過我有的時候倒是挺佩服她的,從她孩提時見了一眼,便認定此生一定要嫁給初澈,後來我二哥遊學在外,每年回家探親她總能聽到消息,三天兩頭的來我家做客,就像有順風耳一樣。」
「那這樣說來,她好像真的很喜歡我師父呢。」
「她那個目中無人的性子,見到我二哥卻能乖得像小貓一樣,也是難為她了,不過我二哥比她更目中無人,他入不了眼的人,那麼他永遠都不會理。趙小姐為了我這個冷漠的二哥也是費盡了心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徹底死心呢。」
我想像不到趙錦絮在師父面前低眉順眼是什麼樣的狀態,她似乎都是在用下巴看人的。
一個高傲妖嬈嬌生慣養的丞相女兒,肯為了我那個隨時可能看破紅塵上山當和尚的師父低下頭,這世道,還真是奇妙。
安子亦敲了一下我的頭,把我從亂七八糟的想法中敲回來,「你個小丫頭成天到晚想什麼呢。」
我揉著被他打痛的地方,「我要跟我師父告狀,說你打我。」
他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小姑奶奶,你打我一下,還回來?我讓你打兩下行不行?」
我看著他的樣子好笑,「你為什麼那麼害怕我師父啊。」
他反問我,「看來你不怕他?」
我被他說的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已經不那麼害怕他了。可能是從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的保護我的時候吧,現在看到他,雖依然敬畏不敢褻瀆,卻覺得親近了許多,畢竟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我對安子亦笑笑,「有點。」
「你師父啊,就是個怪物,和我們人間的事物格格不入。不過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倒覺得他有了些人情味呢。」
他湊過來認真的看著我,「所以你現在都敢仗著他欺負我了是不是?」
初淺在旁邊笑,「你們倆別鬧了,安子亦,你呀就該早點娶個娘子過門,把你這脾性好好收一收。」
安子亦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倒是要看看初大小姐什麼時候嫁人了,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伶牙俐齒。」
初淺的臉微微的紅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過了年關,初淺也十五歲了,怕是也該尋個如意郎君了吧。於是我接口道:「初淺姐姐要是嫁人了,就剩下我和師父了,估計師父應該是孤獨終老沒人要了,我就陪著他給他養老送終。」
安子亦哈哈大笑,「小丫頭,你還是太單純,你看看你師父生的那副妖孽的相貌,他若是想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著隊的做嫁衣呢。」
我想想,也對,剛才那個趙小姐不就是一副非要嫁給我師父不可的樣子嗎?還好師父不像初清大哥那麼聲名遠播,要不然,憑他的姿容氣度,就算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也還會有什麼李小姐張小姐的也在閨閣中癡癡的想著他吧。
不知道師父以後會娶到一個怎樣的女人,師父喜歡的女子,應該也是仙兒一樣不入凡俗吧,這樣一對神仙眷侶,想想都是讓人羨慕的。
我問安大哥,「我師父去哪了?」
「初清手上今天突然有一樁案子,似乎很詭異,年關了,他怕出什麼麻煩,就請你師父去看看。」
「可是今天是除夕啊,師父要在衙門裡過年了嗎?」
「晚上會回來吧,畢竟要給老夫人拜年。你就呆在這裡,他回來估計會來找你。」
我嗯了一聲。
他起身,「我還有很多事,先走了。你的藥我開好了會派人送來,明天不掃你吃東西的興致,初二再送。」
我乖乖點頭。
午飯自然在初淺這裡解決了,她這裡的菜餚比我平時吃的要精緻好多,我狼吞虎嚥,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她笑問師父平時是不是都不給我吃飽飯,我啃著雞腿嘟嘟囔囔的搖頭,她坐在我對面一點一點的吃菜,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人可以連吃東西都這麼好看。
她此時和任何時候一樣,優雅從容,完美的滴水不漏。
下午和初淺聊聊天喝喝茶,玩一些小女孩的遊戲,她好像從來不嫌棄我年紀小,反而和我十分合得來,我每次和她待在一起就覺得心情特別好。
暮色四合,平日裡寧靜清逸的初府也紅紅火火的熱鬧了起來,初淺院中的燈籠貼著吉祥的圖案,燈的映照下院中的梅花和梅梢雪也嬌艷了起來。
初淺和嬈詞跑出去看煙火,我一心等著師父,便留下來,趴在桌邊跟弦音一起剪窗花,心裡走著神,也不知道師父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初清大哥怎麼過年還要辦案呢。
想著想著,一剪子戳到手上,在左手手掌心劃開一道大口子。
弦音嚇了一大跳,趕緊去找棉布和止血藥,我也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血一滴滴的落到我剛剪的窗花上。
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我能聽出,是師父!
我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已經晚了,他挑開門簾進來,正看見忙手忙腳的弦音和愣愣的我。只一眼,他便皺了眉,走過來伸手奪過弦音手中的藥和棉布,開始給我包紮。
他剛從外面回來,手像冰塊一樣冷,手上的力道也很大,完全沒有給人包紮傷口時該有的小心翼翼。我咬牙忍著疼,心裡特別希望還是弦音來給我處理傷口,表面上又不敢多言,只好默默忍著。
他注意到了我痛的幾乎猙獰的表情,輕輕的問了一句,「疼?」
我下意識的點了頭,撞上他的眼神又反應過來,趕緊又搖搖頭。
他不再理我,給布條繫了一個隨便的結,然後起身道:「回去吧。」
我覺得那個結丑,就用右手去扯,沒想到手一下子被他抓住,然後被拉著出了門。
弦音追著我們給我披了小斗篷,我被他扯著,也沒來得及說什麼,只能乖乖的跟著走。
回到師父的房中,桌上有一些飯菜,不是道僕從什麼時候送來的,沒有絲毫熱氣,好在火爐尚在燃燒,屋中溫暖,我解了外套,乖乖的坐著,小心翼翼的問,「師父查案到現在?」
「早一些,去母親住處拜年了。」
屋中安靜下來,氣氛有一點詭異。平日裡沒有事情他是不會跟我說話的,可是今天畢竟是過年,也不好一人一本古卷來度夜吧。
我看著他一半的側臉遮在陰影裡,另一半白皙乾淨,帶著與眾不同的清秀出塵,不入凡俗,突然覺得伴著這樣一個仙一樣的人,就算是他真的永遠都寡淡冷漠,永遠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似乎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也褪去了斗篷,坐在我對面,桌上的飯菜還算精緻,連餃子都包的小巧,他撥開上面的幾個,夾一個到我碗裡,「下面還沒冷,吃吧。」
我點頭,乖乖的咬著,突然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想家嗎?」